其才听说父亲病重住院,丢下热爱的歌唱生活回到老家。父亲的诊断书在他手心里颤抖,脑瘤,从未想过的词醒目地写在父亲的病历上。前几年家里贫困,兄妹几个读书,爷爷奶奶长期有病,母亲照顾家,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工地上打工维持一家人生计,村里给评了“贫困户”,一家人吃低保。自己大专毕业没几年,父亲竟得了这样的病!其才歌唱得好,毕业时学校里有个音乐老师推荐他去北京闯闯,父亲极力反对,骂他不务实,“出去就别回来了,农村娃还到北京去漂!”这几年,其才因为赌气,几乎没跟家里联系。
好在这几年,其才在北京得到音乐专业人士的指导,进步很大,又学会了几种乐器,只要有挣钱的演出,圈内好友们都不同他争,他经常连轴上场,在那个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
一阵秋雨一阵凉,其才穿的是短袖T恤,他打了个寒颤,想着父亲,脊背更加发冷。医生叫他:“5床家属,过来一下。”起身猛了,其才差点一个踉跄摔倒。打病房门口过,看到父亲正在同邻床说笑,父亲黑瘦的手臂一划一划的,好像在比划他儿子歌唱得是如何如何好。看到父亲背后对儿子的“吹捧”,其才很后悔,几年不打电话回家,更不联系父亲,此时,心揪得更紧了。
医生安排了手术日程,其才感谢的话说了不下一箩筐。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放着医生说的手术的百分之多少的成功率,多大多大的风险。当前管不了那么多了,其才急着凑钱,可是这笔钱从哪落实呢,他变得焦虑不安。晚上,远在北京的圈内好友们不停地有人发信息询问,关心他父亲的病情,有的人替他想办法让他搞个“水滴筹”啥的,毕竟如今赶上自媒体时代,网络功能强大到往往让人出乎意料,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踩你秒秒消。
父亲的病一天比一天厉害了,他头疼没门只好抵在墙上,父亲提出来:“回家,不治了!”早上看到隔壁房间一个病人花了几十万元做了手术,还是没能留住性命,父亲说他要躺在自家床上终老,其才不同意出院,耐心地做父亲的思想工作。父亲手术的日期近了,其才带着他做术前各种检查。父亲不配合,拒绝排队做检查,脾气也大,经常摔碗摔杯子,要知道,父亲平常在家连打碎个碗也要心疼几天。母亲从家里带来亲戚们凑的十多万元,转达了村长说的话:“放心治,低保报销比例大,村里还会尽全力申请二次报销,全村人也会积极伸出援手。”
夜晚漫长难捱,其才等着父亲在龇牙咧嘴的疼痛中渐渐睡去,掏出手机刷着朋友圈。叮咚叮咚,来了一串语音,他聆听后忽然站起身,悄悄地走到走廊尽头,听了一遍又一遍,感觉周身渐渐暖了起来。
第二天傍晚,其才去接站,搭档华如自北京来了,华如是其才在北京认识的一个大他五岁的音乐搭档,一个浑身散发光芒的姐姐。
次日,父亲手术进行得还算顺利,九个小时的等待,家人犹如等了一千年。术后护理很难,注意事项特别多,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父亲,瘦弱无力,一捆木柴般动弹不得。医生护士穿梭不停,华如和母亲也寸步不离守在病房外,因为医生让家属随喊随到。华如盯着那个扁扁的玻璃窗口,生怕错过医护人员的任何一声呼唤。她把牛奶和稀饭温热了才让护士打进父亲的胃管,臂弯的点滴都用暖水袋焐着,纸尿裤整包递进去……其才没有想到华如这个搭档、这个自己还未来得及向她求婚的姐姐,竟是这般细心、耐心。
去北京第二年,其才每晚都固定在一个酒吧唱歌,华如带着一个叫运运的女孩也来唱夜场,其才一直以为她是做母亲的人。直到有一天几个媒体人采访华如,才得知小女孩运运是她在地下通道唱歌时捡来的。
父亲终于出院了。华如告别其才一家返回北京,临走之前掏出一张银行卡,告诉其才妹妹,密码是六个6。半年后,华如带着女儿运运再次来到其才家。这次全村庄乡邻们忙得热火朝天,张灯结彩张罗其才和华如的婚事。运运为他们两个证婚,小小年纪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让大家掌声不断:“今天,我的爸爸妈妈结婚啦……”一时间这个事在当地传成了佳话。
村里同意,政策扶持,其才夫妇把自家门口的一个大池塘承包了下来,并挖深、扩大,搞起了智能生态养殖。华如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去鱼塘。华如看着清凌凌的水里鲜虾在网箱里怎样跳舞,一群群鱼儿怎么伸头吸吮露水,黄鳝泥鳅怎么活蹦乱跳在水草里扭着秧歌,便高声大嗓合着它们的节奏唱歌,一天天一年年。乡亲们开玩笑说:“华如,你们家鱼虾为啥这样鲜美?是听歌长大的吧,鱼虾身上都带有音乐细胞?”
几年来,大家对其才都有小小的嫉妒,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还这么能干。其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华如就是一道光,走到哪里哪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