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迷上鲈鱼。第一次买鲈鱼，是因见到鲈鱼，联想起范仲淹的诗句：“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那位相隔千年的诗人，肯定爱吃鲈鱼。他在诗中吟诵鲈鱼味道鲜美。早年读宋诗《江上渔者》，曾心生疑问：果真这样吗？鲈鱼味道有多美？那个时候，我还没吃过鲈鱼。在吾乡水体里，我一直未见鲈鱼。因而鲈鱼于我来说，隔着时间或空间，十分遥远，不知它长什么样子。

离乡后，当然吃过鲈鱼。都是在饭店里吃的，在餐桌上不曾分辨出鲈鱼有什么特别的鲜美，似乎跟饭店里做成的其他鱼没多大区别。说实话，在饭店里尝到的菜味，说好倒是真好，但多是调料合成的味道，或说品尝的是厨师的不俗手艺。高明的厨师，才会恰到好处地配伍使用各种调料。可能还需懂得一些中医常识，明白各种食材与调料如何相生相克。唯有在原汁原味的菜肴里，人才能尝到食材本原的味道。

想起范仲淹诗句，在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侧身游水的鲈鱼时，不是在餐盘中躺平，身上覆盖好看好闻的调料，翻一对白眼的鲈鱼，是一群活蹦乱跳的鲜活鲈鱼。当然，我并不是站在江岸上俯视江水里游弋自如的鲈鱼，也不是在菜市场上玻璃水槽里看到停滞发呆的鲈鱼。我看到的鲈鱼，非眼前实物，是一段有关鲈鱼清晰可信的视频。

在一个卖野生鱼虾的微信群里，鱼老板天天早晨都发送当日可供的鱼虾品种。某日，在群里看到有关鲈鱼的视频，那些在大水盆里蹦蹦跳跳好像在戏水的鲈鱼，我便联想到“但爱鲈鱼美”的诗句。当即搜索深远的味蕾记忆，却未能打捞出鲈鱼特别的美好滋味，便下单买一条鲈鱼回来尝尝。

之前，在饭店里吃过的鲈鱼都是清蒸的。自家做菜，不具备饭店里设备条件，更不会备那么多的专门调料。何况我历来欢喜品尝食物本来的味道。人为调制出来的味道果然好，第一次吃，也许惊艳。吃几次，人的味觉就疲倦了。我家厨房里，差不多有二十年时间，都不备味精、鸡精之类的调味品了。我烹鲈鱼，采用吾乡人传说的河水煮河鱼极其简单的做法。当然，少许油盐加上姜葱，还是要用的。不用，难将鱼的腥气变为香气。我买回的鲈鱼，不可能捕自长江，也不大可能是在某条流经村庄或城市的小河里长大，它该是来自这个城市附近某个大块水面。

第一次买回的鲈鱼，鲜活有力。我亲眼见鱼老板从大水槽里将鱼抓起来，好像费了很大劲。鱼老板左手握鱼，右手动用剪刀 鱼的时候，那条鲈鱼便在鱼老板手上又是昂首又是翘尾，百般反抗，不愿就范。它可能不太明白，鱼嘛，本是人间一碗美味。鱼鳞打净了，清洗后便下锅。先让鲈鱼在沸腾的油锅里打几个滚，再加水烹煮。如此做法，可谓一举两得，有鱼吃，还有鱼汤喝。清水煮鱼，顺带煮出一盆金黄色的鱼汤。

煮熟的鲈鱼，端上桌子，筷子兄弟首先发现，鱼肉肥厚得很。鲈鱼身上刺不多，一根脊椎骨连接鱼头和鱼尾，少有横生的细刺。吃起来，鱼肉果真味道特别鲜美，而且吃得放心，不用担心吐不尽细小的鱼刺。鱼汤也是格外鲜香，与此前清水煮出的胖头鱼、花鲢鱼、鲫鱼、鳊鱼和汪丫鱼，汤味都好很多。

自己购买鲈鱼，亲自下厨掌勺，在家里第一次吃上鲈鱼，才明白范仲淹没说假话。尝过鲈鱼的人，大约都会“但爱鲈鱼美”。世道在变，鲈鱼的美，该是也在变化，但万变不离其美，它至少美了一千年。

欲尝鲈鱼之美，有基本厨艺，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