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六月的夏风跨过千山万水,穿越连绵不绝的万亩松林,最后来到村口铺满金色麦穗的晒麦场,温柔地驻足。连续几天的晴空万里,夏风和煦,布谷鸟时不时地传来清脆悦耳的啼叫声。晒麦场上的金色麦穗在夏日阳光的炙烤下,显得更加的燥热耀眼。成群结队的麻雀们在麦场的周围聚集,似是在酝酿预谋着某件大事,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暴露了它们昭然若揭的野心。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农民伯伯们打麦的时节到了。
北方人多喜面食,村子里每家每户都会或多或少种上几亩小麦,以供自家食用。小的时候,家里也有几亩麦田,父亲每年都会精心侍弄,庆幸的是年年小麦收成都很不错。芒种之后,村子里的小麦被收割殆尽,统一被拉运到村口的晒麦场上晾晒。刚刚收割回来的麦穗在夏日阳光的曝晒下迅速蒸发水分,变得异常干燥。每到这时,父亲便会提前两三天准备好打麦的农具,去晒麦场收拾自家的麦子。
打麦,顾名思义就是要把麦粒从麦壳中打脱出来。每年父母去打麦时,我都会兴高采烈地跟随在他们身后,美其名曰去帮忙。农村的打麦耙都是自己制作的,看着父亲肩上扛着的打麦耙,我总是会想起《西游记》里猪八戒的九齿钉耙,边走边大笑不已。到了晒麦场,父亲需要在天气晴朗时打完麦子,为后面的活计争取时间。父亲挥动着有力的臂膀,打麦耙被高高举起又迅速落下,在打麦耙的暴击下,大部分的麦粒会乖乖地从麦壳里脱离下来,父亲用铁叉将麦秸挑出来堆成一垛。
最后就是扬场,而此时夏风就成了最佳的拍档。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扬场的高手,他会顺着夏风吹动的方向站在风头上处,用木锨铲起一锨麦粒,朝下风头高高地抛去,麦粒重,从空中落到了近处,而麦衣轻,随风吹到了远处,麦粒与麦衣自然地分离了。每到父亲扬场时,我就会故意站在下风头,等到麦粒落下砸在我的头上,酥酥麻麻,就像暴雨天时雨滴拍打在脸上的感觉,特别好玩。
父亲扬场时,母亲就会用一把扫帚及时地在落下的麦粒与麦衣交界处轻轻地扫掠,把混在一起的麦粒麦衣分离开来。母亲边干活边笑着嗔怪我的调皮捣蛋。一上午的功夫,父亲便打完了麦子。有些麦粒不情愿与麦壳分开,母亲便会用簸箕一一簸一遍,再靠双手揉搓将它们分离干净。趁着父亲休憩的功夫,母亲便指挥我蹚麦子,让麦粒堆里的热气可以散发出来,我光着脚丫在麦粒堆里蹚来蹚去,麦粒划过的感觉就像夏天溪水轻轻地流过我的脚背,畅快无比。
辛勤的汗水换来了颗颗饱满的麦粒,金灿灿的铺满一片,父母开心地交谈着。如果说金灿灿的麦粒是上天送给大地金色的吻,那夏风便在这个金色的吻中加入了醉人的浪漫,它吹走了农民脸上的疲惫,吹来了丰收的喜悦。如今,传统的打麦方式早已被先进的机器所取代,但少年时期的打麦场景却依然历历在目,让我难以忘怀。每当六月的夏风吹过,我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些年随夏风散落下来的麦粒雨,想起那些年打麦时夏风吹过的阵阵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