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故乡的县城买了房子，想让母亲搬过来住。新房子刚住下来，妻子同我商量，父亲去世了，母亲一直跟着单身的大哥过日子，我们把老人家接过来住吧。我说，孝敬老人这还有啥好商量的，明天我开车把母亲接过来不就得啦！

晚上妻子特意去了一趟超市，给母亲买些必备的东西，比如拖鞋、牙刷、换洗衣服、茶杯……第二天，当我开车去接母亲的时候，妻子便开始整理母亲的床铺了，又把所有房间的地面认认真真做了一次保洁，让母亲感觉到一切都是新的。窗明几净，温馨舒适，制造出一种好的生活环境和氛围，我们是想能留得住母亲，毕竟她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城里能不能留得住母亲，说心里话，作为儿子的我，是有些顾虑的。

开了门，母亲像是走错了门，迟迟不敢迈步进屋，“你这屋里搞得这么干净，我怎么能够进去呀？”我说：“没事的，你快进去吧！”妻子手里拿着拖鞋，开始就想给母亲换拖鞋，又怕她老人家介意，站在那里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正在为难，看着母亲不愿意进屋，妻子还是给母亲换了拖鞋。穿了拖鞋的母亲，脚下干净得一尘不染，再也没有脚踩在土地上的那种感觉了。

饭好了，我们喊母亲吃饭；洗过澡的衣服，妻子往全自动洗衣机里一放；除了看电视，母亲不分白天还是夜里，就是睡觉……辛苦了一辈子，总算看到母亲闲了下来，我和妻子很高兴，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任务。

一天、两天、三天……母亲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些勉强和僵硬了，像是有心事似的，有时吃饭的时候，她会喃喃自语，“家里的鸡也不知道你大哥可知道喂？他好乱跑，不经常在家，也不知道可做饭吃？菜园里的蚕豆要摘着吃了，这玩意就图吃个新鲜，他个憨子别再不知道吃吧……”我打电话回去，把母亲的担忧说给大哥听，大哥在电话的那头就咯咯地笑了，大哥的笑声里，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后来，母亲的举动有些怪异，比如深更半夜把灯打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有时还会莫名地流泪；白天没事的时候，她盖着被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我以为她睡着了，可是她并没有睡，她是在撑着表现给我们看。直到有一天，她说她头痛得厉害，我立马把她送到医院，医生检查说没有大问题，拿点药吃吃就好了。可是，药吃完了，母亲的头痛病依然没好，这下难为到了我和妻子，再把母亲送到医院，还是那位医生，他也有些懵了，“怎么！不会还头痛吧？”又检查了一遍，结论还跟上次一样，医生笑了，他问我们老人家的生活情况，我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看来药是起不了作用的，”医生一边说，一边把开好的药方撕碎，“这是心病，人老了，一定要随着她的心愿啊！”

我明白了医生的话。母亲很为难，都是自己的孩子，虽然她希望回乡下住，她希望和大哥一起生活，但是，我作为儿子，把她接过来养老，她又不好开口，非得回到大哥那里，这就是母亲的心病。

虽然我们无奈，晚上我还是把话挑明了，同意母亲回乡下住。那晚她很开心，她说：“老房子是我和你爸拉土盖起来的，也别小瞧土房子，住在里面冬暖夏凉，住着比你这空调房还要舒服多少倍，”她摸了一下头，一副吃惊的样子，“感谢！头也不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