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东上初一时我和小四子在一个班级,同桌。我俩都很喜欢班主任赵老师的数学课,她的声音清晰果断。我们的眼睛、我们的脑子全随着她的教鞭在上下奔腾,直到下课铃响还浑然不觉。当然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瞿小宝。他瘦瘦小小,坐在第一排,时常听着听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老师开始还管他,让他起来回答问题,给他提提神;家访时说他上课好睡觉,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有没有毛病。可他的父母都是哑巴,村里人则帮着说小宝身体没有毛病,他在家很勤快呀,放牛割草养猪啥都干。老师立马明白他是太累了。可老师一时也拿不出好的方法来解决他的问题。而和他在一个小组的同学却有些疏远他——因为他上课睡觉,这个小组始终得不到先进。
这天赵老师上完课告诉我们,学校准备组织学生去附近的一个生产队劳动,劳动完毕以后,她要带领我们女生去池塘游泳,想参加的女生可以报名。我们女生高兴地欢呼起来,男生则保持着沉默。大概我们的声音把瞿小宝惊醒了,他抬起头迷迷糊糊地接着赵老师的话茬说,我参加。同学们笑成一团。有同学说,瞿小宝,你是女生吗?瞿小宝慢慢明白过来,窘得眼水都要淌下来了。
当生产队里的人员要求我们下水田拔草时,有人问,田里有没有蚂蟥?我们一下慌乱起来,不敢下田。没事,蚂蟥咬你的时候,拍一下就行了。平时总是恹恹的瞿小宝此刻却像只小猴一样,边说边机灵地脱了鞋子,第一个踩进水田,紧跟着小四子也下了田。看着瞿小宝像踩着弹簧床一样轻松自在的样子,大家一个个鼓足勇气学着他踩进田里围在他的身边,屏声静气地跟着他拔起草来。到了下午,生产队里的人员又带我们来到一片金灿灿的稻田教我们割稻子。可当我豪情满怀地挥起镰刀时才发现它并不好使,首先我得使劲割几下,才能将一把稻子割断;其次腿也碍事,搞不好镰刀就会割到腿上,有的女生急得只好跪在地上割。就在我极其艰难地直起腰擦把汗时,我看见瞿小宝弯着腰,“嚓嚓嚓”地已走了很远,那镰刀在他手里运用自如,像根魔术棒一样,稻子一碰着纷纷倒下。小四子则像只猫一样悄悄跟在后面观察着他,她又在琢磨着她的画,她一定是被瞿小宝的劳动姿势打动了。赵老师在出发前,交待宣传委员小四子要好好出一版黑板报,表扬这次表现特殊的同学,没想到小四子盯上瞿小宝了。
休息时,小四子将她最后几笔速写画好,然后将它递给正在咕嘟咕嘟喝水的瞿小宝,瞿小宝惊讶地望着画中的自己,害羞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傻呵呵地笑。这时赵老师在远处招呼我们女同学带好东西和她一起去游泳。瞿小宝也跟着跑了过来。咦,瞿小宝,你又犯迷糊了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他,他眉毛一扬,理直气壮地说,你们知道哪口塘能游泳吗?有的水塘是吃水塘,很深,不能游,我来指给你们看。那一刻我们觉得瞿小宝好高大啊,他的心真细。
过了一天返校开班会时,赵老师动情地表扬了瞿小宝,说他既能吃苦耐劳,心地又很善良,基于他的良好表现,他所在的小组被评为先进小组。赵老师还说,她相信瞿小宝今后会认真听课,在学习上,他会加倍努力,像割稻子一样冲在最前面。散会后,扫除完我准备锁教室门的时候,看见瞿小宝走到黑板报前站立良久,黑板报上有一幅小四子画的图画:一个瘦小少年手举着镰刀,激情飞扬地站在金黄色的稻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