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根横七竖八地躺在稻茬间的稻穗,就像失散了的孩子在轻起的金风中,焦急地摇着枯黄的秸秆,闪动着晶亮的稻芒,等待一双微温的小手抱它们回家。
秋蝉的叫声愈来愈紧,一把把镰刀走进稻田的时候,稻穗是兴奋的,一层层金黄的稻浪扭腰、舒臂、侧耳、回眸,一缕缕稻香弥漫在田野上,也沉醉了农人的心房。
经历了发芽、抽叶、分蘖(niè)、拔节,一棵棵秧苗澎湃成了少年的形象。站在水田里,顶着阵阵袭来的热浪,禾苗啖着晚霞、吮着夜露,迫不及待地在枝头扬花、灌浆、耕云种月,一粒粒青青的稻谷,不舍昼夜地汲取着土地赐予的玉液琼浆,好把自己锤炼成结实饱满的模样。
自打走进乍暖还寒的春水之中,这些单薄的秧苗就习惯了风雨雷电,也习惯了寒冷与酷热。熬过了无数个“水深火热”的日子,一路走来的它们,终于在田野之上,举起了金黄的稻穗,那份自豪与愉悦,连野花野草也起了妒心。
在农人的眼里,由青转黄的稻田装载的是未来一个个殷实的日子,是村庄屋顶上袅袅升腾的炊烟,这也是农人手握稻穗、眼中写满喜悦的缘由。
镰刀是稻穗的亲人。瓦蓝的天幕下,一束束稻子扑倒在镰刀的怀抱时,神情是那么的安详。最幸福的是,那锯齿形的刀刃已在稻香与草香中一次次沉醉。
收割后的稻田是寂寞的,尤其是在秋月当空的夜晚,秋风拂过,已听不见稻穗交头接耳的闲聊,也听不到秋虫在秸秆间此起彼伏地比赛歌喉。
冷冷的月光下,一根根被遗落的稻穗,沮丧地面对着一轮斜月,找不到回家的路。
趁着月光,农人将运回的稻把码成圆宝塔后,对一旁帮忙的孩子交代:明早到田里拾穗去。
踏着晨露,臂挎竹篮的孩子们走进了寂寞一夜的稻茬田。脚前,一根稻穗斜靠在稻茬上,头上插着金黄稻芒的一粒粒饱满的稻子,分明就像一个个高贵的王子。孩子们弯下腰来,以虔诚的鞠躬姿势,双手捧起沉甸甸的稻穗,轻轻地放进身旁的竹篮。此时,新一天的第一缕阳光正好来到尖尖的稻芒上。
披着霞光的孩子们在稻茬田里搜寻着,目光每与一根稻穗相碰,便闪出一道惊喜的亮光。那杂乱躺在稻茬田里的一根根稻穗,好像是在和孩子们玩着捉迷藏,它们或躲在稻茬的背后探头张望,或头脚倒立竖成蜻蜓状,或把头插进稻茬中只露出细长的尾巴……孩子们雪亮着眼,每发现一根稻穗的身影,便大叫一声,然后张开双臂前去相迎。而每一根被寻着了的稻穗,都万般情愿地成为孩子们小手中的俘虏。
有时老天也会变脸,一朵朵云低低地压下来,一阵阵突起的狂风也来捣乱,稻茬田里,孩子们紧紧捂住竹篮,生怕风顺便抢走刚抱回来的稻穗。突然,一道闪电撕碎乌云,躲在稻茬田里的稻芒,反射出夺目的亮光,孩子们兴奋地扑过去,抱起一根根顶着王冠的稻穗,将它们一一安放到竹篮之中。雨,噼噼啪啪地打在浅浅的稻茬上,孩子们冒雨穿梭在田里,抱起一根根浑身湿透的稻穗。那被雨濯洗过的稻芒依然闪着金光,那饱鼓鼓的稻粒里能隐约听到有雷声滚过。
生于乡间的孩子,自小就感知父辈对庄稼的挚爱、对粮食的珍视,也目睹了耕作的劳累和农事的繁忙,更懂得一粒粒稻谷来之不易。虽然年幼的孩子们无法亲自耕地耙田、肩挑背担,但对收获后的土地遗留下来的粮食,却怀有“惜物”之心。拾山芋、拾花生、拾麦穗、拾稻穗……拾的岂止是口中之粮,更是一种对粮食的珍惜、对土地的深情。如今,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已不大关心农事和农时,甚至认为花钱就能买到粮食,却不知道土地的给予也是有限的。
如若你爱着生活,当从珍惜一粒稻谷开始。如若你有空,请与我一道,走进金秋收获后的稻茬地,去体验一回拾稻穗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