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在水边走动,由来已久。
小时候住在山里。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山,连绵不断;水,浩浩荡荡。
山脚下的那一条大河对河东的百姓非常眷顾,它在连接河东长途汽车站与河西县政府广场的桥下形成一道河湾,河湾边是沙滩,面积颇大。河东河西的人都喜欢到这里来洗菜洗衣服、挑水,名曰“下河湾”。
我姥姥家住在河东,所以我们小孩子到河边去玩,是很容易的。我一般都在夏天随着小孩子一起去,这样,我们可以脱掉鞋子,打着赤脚,跪在河边,用胳膊圈小鱼玩。河水清亮亮的,映得人也是清亮亮的。我至今还记得河水流淌的声音,哗啦哗啦,充满欢歌笑语。“看啊,你看她家的男人多勤快啊,洗这么多衣服。”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大着嗓门夸道,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年轻女人们的赞叹声。我在忙中抬眼看了看,看见一个年轻小伙子害羞地低着头,在用棒槌捶打着衣服。如果不是那衣服温柔地“望”着他,“拽”着他,他一定会在赞叹声中逃走。那时,山里的男人要么挑水,要么上山砍柴,很少有洗衣服的,他们认定这可是女人的活。
我们小孩并不去理会大人的事儿。河面很宽,一小圈河水暂时离开那奔流不息的河流,在我们的胳膊下面喁喁细语,温情脉脉。我们圈了小鱼,观看着它们,我们似乎对小鱼很有吸引力,它们快乐地摆动着小小的鱼尾,在我们的胳膊里游来游去,没有离去的意思。然后我们又去翻石头,捉小虾,看谁捉得多。谁捉的小虾多,说明谁捉的“土匪”多。相传解放前这一带出了一个大土匪,他干了很多坏事,令百姓切齿痛恨。解放后,他藏在这河水上游的一个山洞里,由他一个儿子给他送吃的。这样,一直过了十一年。后来,他儿子送腻了,又逢灾年,他儿子自己也缺吃少喝的,且良心上也不断地受折磨吧,就告发了他。结果,这个大土匪自然是被枪毙。据说,枪毙他的那一天,县政府广场人山人海,很多人都轮着胳膊要敲打他的脑袋。如此,我们小孩子自然不会对“土匪”小虾子们心慈手软——最后,我们将捉到的小虾子们统统放到山路边的草丛里,喂给了野猫。
这条河水很深,姥姥担心我一个人去河边玩,不安全,就吓唬我,说河里有“水鬼”,“水鬼”很厉害,会将小孩拖进水里淹死的。我没有被“水鬼”吓倒,照旧去玩。有一次,我一个人从河湾上来,沿着山壁往家走,正走着,忽然发现山壁上爬着一只丑陋的绿色家伙,当我看着它时,它也瞪着一双小眼睛盯着我,我吓坏了,四周没有人,石壁湿漉漉的,上面的茅草在颤抖,左右晃荡,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水鬼”?我慌得拔腿就逃。跑回家,气喘吁吁地对姥姥说,我看见“水鬼”了。姥姥迷忽了,她将我紧紧搂在怀里,问,“水鬼是什么样子?”我也说不清,只说是绿色的,很大,很吓人。长大后我才明白过来,那天看到的不过是一只大壁虎而已。不过,那天我被姥姥紧紧搂在怀里的感觉,很温暖,难以忘怀,也很不好意思,我将姥姥也吓坏了。
后来,我回到城里上学,还是喜欢到水边玩。白天,我喜欢看人在水里游泳,羡慕他们的身体能被水洗得干干净净,喜欢看人在岸边垂钓,羡慕他们的眼睛被水照得明明亮亮;夏天的夜晚,喜欢和小伙伴在塘边捉萤火虫,相信萤火虫一定会把池塘边的童话带到我的房间。
水边的趣事越来越多,甚至我都觉得神仙也喜欢到水边玩。有一次,我和女儿去九溪十八涧游玩,那里树木高大葳蕤,溪水蜿蜒曲折,远处的山影影绰绰,恍如仙境。真美啊!我话音刚落,就有两位年过半百的游客走过来,其中一位指了指我手中的照相机,操着吴音说,那当然!照相哇,给你们俩合个影好哇。我喜出望外,没想到在这么清幽的地方还碰到这么热情的人。他俩不仅帮我们拿好东西,还客客气气地对别人说,不好意思,让一让,马上就照好。游人们也不恼,好像我和女儿是到他们家做客一样,他们理应慢悠悠地让开,到别处去观风景。照完像,我和女儿整理好东西,再四处张望,那两位面相清爽友善的游客已不见踪影。咦,那两位游客是神仙下凡吗?我疑惑地说道,女儿笑我痴。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情就像流水一样,悠悠长长。三月的一个午后,阳光照着包河水面,菹草在绿水里摇曳。我从赤阑桥走下来,坐在水边,聆听着旁边三个帅气年轻人吹奏音乐。其中两个人吹箫,另一个人吹着笛子。他们合奏的《牧羊曲》,婉转悠扬,从水上袅袅升起,直入人心,令人心醉,此时,你会觉得午后的阳光,包河的绿水,卧在水边的黄色迎春花,还有坡上的玉兰花都是多么宝贵。三个小伙子吹了一曲又一曲,他们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物我两忘。他们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们之所以坐在这里,是因为包河不是一条普通的河,赤阑桥也不是一座普通的桥吗?我知道,它们有自己的思想深度,而在这停留的人也把自己的思想加了上去,以至于河,越来越深厚,桥,越来越高大。今天,我们坐在它们身边沉思默想,是多么值得,多么惬意。
常在水边走一走,能遇到许多趣事、雅事,它们如同珍宝,滋润着我的心灵,让我的心灵像水一般铺展开来,形成一块明镜,能够接纳万事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