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月亮。
城里似乎没有月亮,城里不需要月亮。城里好像没有夜晚,城里的灯光不睡觉,彻夜亮眼。
在城里居住多年,难得一睹月亮的芳颜。晚归的路上,不曾邂逅月亮。在城里徒步,目视前方,瞻前顾后,同时环视左右。若有谁仰面朝天不管不顾地走在大街上,他十有八九是老酒喝高了,脚下的路极有可能被他蹬得竖起来,堵在面前碰他的鼻子。头脑清醒的人,行走在城里的路上,行色匆匆。他或许也曾有过目中无人的某个短暂时刻,但他一定不会目无车辆和安全。
再说,就算有人偶起雅兴,在夜晚突然想看看天上的月亮,那也不是他想看便能看得到的。即便那个日子确定是由月亮值夜班,月亮肯定会在天空坚守岗位,没到它可以溜到一边的黑暗中去睡大觉的时候,但是想看月亮还得先看看老天爷的脸色。老天爷一不高兴,阴沉着脸,月亮就被吓坏了,它必定藏匿云层深处,不愿现身露脸。更何况,城里的天空渐渐被高高低低的钢筋水泥造型分割得支离破碎,抬头在某一块狭小的天空上看见月亮,那就属于特别幸运。
最近,我却有幸见到了城里的月亮。准确地说,那还不是城里的月亮,我见到它时,它的位置在城市的边缘,甚至远在城市之外。
是个冬日的早晨,我同往常一样,六点钟准时起床,六点半之前出门,开车上了城市南北一号高架桥。由南往北行驶,高架桥整体是上坡路,北高南低。在桥面上行车,车子越跑越高,人便感觉车子左右两边的视野越来越开阔。大约走到高架桥一半旅程时,左边呈现一片罕见的开阔地,原先这座城市的民航机场所在地。后来,城市一天天快速长大,它便看不上那座老旧的机场了,在城外的旷野里建了一个新机场。原先飞机起飞降落的一块大平地,现已对远道而来的鸟雀们开放。那些张开翅膀的钢铁大鸟们远走高飞了,这块少有人到的地方便成了小鸟们的乐园。据说,未来要在这地方建一个很大的主题公园,当然在公园的周边还会盖很多的高楼。公园紧贴高楼,会给楼上人一个错觉,以为公园是他的私家花园。目前那块被野草包围的水泥地,暂时只能作为城市中间一块待开发的荒地。
早晨六点多钟,高架桥上已熬过通宵的路灯一点都不显困,个个都显得挺精神。路过左边那片开阔地时,突然感觉有一盏与众不同的路灯挂在车窗外的左上方。那盏灯比其它的路灯块头大很多,也挂得比其它路灯更高更远。但它光亮柔和,不像其它路灯那样亮得刺眼。那似乎是一盏加了外罩的灯,将它光热的发散进行了制约,猛然看起来它像一块冰,高悬的冰壶,也像一块玉,静卧的玉兔,在这个冬日的早晨它给人很冷的感觉。
我开车向来是比较专心的,但这次窗外的异常还是让我稍稍分了一会神,下意识地朝左边瞥了一眼。那一瞬间,我惊呆了。左边视野里出现的非同寻常的光亮不是高架桥上的路灯,是天边一轮圆圆的月亮。原来,月亮竟从西边出来了!太阳不可能自西天出来,月亮同样不该出自西天啊。
这一刻,若是在我右边视野里出现一轮光亮的大圆盘,我定会不以为奇。一个晴朗的日子,太阳早早出来,那情景可是旭日东升啊。而在早晨,陡然看见西天地平线之上有一轮月亮,我便心生一种少见多怪的惊骇,以为天出异象,月亮从西边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了。
早晨的高架桥上空旷得很,车子难得有机会撒起欢来,它跑得比人的思维运转还快。一转眼,西天的月亮就不见了,它可能远远地躲到了鳞次栉比的重重高楼后边。快到高架桥终端时,右边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东方天际灰白的底色上有了一些明显的红润。可惜我在高架桥上不敢停车,要不,在那儿待上几分钟便能见到一轮初升的红日。
早出晚归,借着路灯和车辆自带的灯光,日复一日我在两点一线上匆匆来回,远离了城市的太阳和月亮。在这个晴好的早晨,我差不多同时见到了城市的太阳和月亮。它们似乎是我久违的老朋友。
尤其是月亮,暌违多时,它的面孔都有些陌生了。偶然一瞥,我差点没认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