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谋深算这个词，用在我们寨子里那几个放牛老头的身上，最适合不过——冬天的时候，草木枯黄，他们会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选一座很少有人去过的山，等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根长长的树枝后，他们以不同的位置围站在选定的区域四周。一切准备就绪，其中一个老头，在得到另外几个同伴的允许后，划拉一根火柴点火烧山；山风一点都没有出来捣乱，每个人手中的树枝也帮了大忙，一场火把选定的一大片山地在预定的时间内烧得黑黢黢的。第一个步骤如期完成，几个老头才扛上柴捆子，赶着牛回家。

被烧过的地方，基本上是黑着脸过了一个冬天。黑乎乎的草本灰，也默默地在冬天沤肥着这片土地；距放火烧山几个月后，几个老头的谋划，终于出现了他们期盼的样子：春天里，灰色与褐色的蕨菜，紧握着毛茸茸的小拳头，挤挤挨挨站立在被火烧过的地方，只有零星的杂草在蕨棵间作些许绿色的点缀。随万物复苏的大势，几个老头的记忆也开始苏醒，他们相约去烧过的那片山放牛。牛在哪座山散放都行，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去冬天里烧过的山上把第一拨蕨菜采摘回家，好给他们的谋划作个完美的收官。

这些老人，在放牛的同时，一次又一次用蛇皮袋扛蕨菜回家。他们的老伴，看到自己的老头子从高高的山上隔三差五扛蕨菜回来后，脸色变得柔和起来。贤惠的她们调动勤劳的双手，将大袋大袋的蕨菜做成泡菜、腌菜与干菜。这些人家，一年四季的餐桌上，时常有蕨菜的身影。不可否认，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蕨菜是山里人家餐桌上的大功臣，山里人对蕨菜的称赞，也是言而由衷的。

几个放牛的老人，他们的每次谋划，也不是都能得到完美的终结，总会有岔子出现。比如，有一年的冬天，他们策划了一场在大山上大片区域的放火烧山。同样怀揣着美好的期望，可等到春天时爬山去采摘头拨蕨菜时，他们晚了一步，扑了个空。看着蕨菜茬上新鲜的采摘痕迹，还有相对小巧的脚印在地上零乱着凹下去，他们知道是女的来抢鲜了。几个老人气得在山上开黄腔骂人。

不过，只不过是颇费周折一些，老头们的蛇皮袋里还是都装满了蕨菜。等他们到家后，气呼呼地将火烧山上的蕨菜被人早先一步采摘走的事告诉家里人时，家人并没有被带入愤怒的境地，而是反过来安慰自己家的亲人：“上邻下寨，左亲右戚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哪家吃不是吃嘛。”家人及时的劝慰，一些老头的怒火这才得以消减。有个别年老气还盛的，一时半会心绪不宁，怒火不消，居然说：“得出去叫骂几句，要不下次的蕨菜，我们同样也得不到。”他的家人一下就恼火得七嘴八舌起来：“山，是大家的山，你放火烧山这个事，本来就不对，你这出去一叫骂，你怕是想叫人来逮你去关几天吧？”“蕨菜是大山的蕨菜，不是哪一个人的，也不是哪一家人的，谁抢先摘头拨，又怎么啦？”“再说，蕨菜多的是，这个山上没有了，别的山上还有。采摘蕨菜又不是像挖矿，要花费大代价，不就是费费脚板劲的事嘛。”“一大把年纪了，别一天到晚惹祸生事的。你老了倒是无所谓，我们年轻人还要在这方土地过日子，不能让人家指着我们的后背骂！”这个老头低头沉思一会后，才打消了要出门去叫骂的念头。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先抽一杆叶子烟，再配合老伴打理刚扛回来的蕨菜。

不知道是山风走露了提议，还是大人们突然得到点醒后到处打探消息，就在寨子里的人翻着花样吃蕨菜一些年份后，就有小贩进寨子来蹲点收购生蕨菜了。他说收购的大量蕨菜往贵阳批发。他鼓励大家上山采摘蕨菜，十万斤不嫌多，一斤不嫌少。还开出了一斤生蕨菜三毛钱的价格，出土不超过十厘米的蕨菜，居然开价到一块五毛钱一斤。这样的天价，刺激得大伙都在心里拨拉小算盘。一条生财之道就这样横空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