蕨菜
阅读春天
3上一篇 2021年3月9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版面 版面导航

阅读春天

■ 合肥 苏天真
 

读山水,春是绕不开的一卷。打开册页,远远地,看小雨如酥,草始生,柳丝泛绿。山崖侧立,腊梅倒挂,薄雾蒙蒙涧水中,野鸭嬉戏。人,总感困顿,原来是壮阔的原野呼应着怡人的暖阳。瞧,那水村山郭梨白桃红,面旋落花风荡漾。春山如笑。远远近近云漫山岚,一缕又一缕。偶尔,山涧旁,林深处,翠鸟声声。河上有舟,淡墨寥寥,无人舟自横。春水初生,农人去“踩田”。田野,草木萋萋,人追蛱蝶而上,止于海棠花枝间,那蝶翩翩起舞,在花朵间偃仰向背,羽翼翻卷辗转,醉人的春风灵动清新。

唐人韦应物不愧大家,过人的眼力与精湛的文字功力了得。但盛唐壮阔的诗风已不复存在,更少了先秦风雅。而《观田家诗》中,“微雨从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始”的山水田园给人无限的想象和静谧与清幽之美。阳春三月,春雷催醒山水,仿若一张大宣,让我们重新回到那田野广袤,细雨霏霏的“春江水暖”的镜像中。“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春耕图》徐徐展开。农夫在细雨中,斗笠,蓑衣,裤脚高卷,右手把犁,左手持鞭悬空飞舞,却不忍落下。远眺,田垄阡陌,一边荒原萋萋,一边黑金闪烁,一边衰草寒烟,一边沃土一片。身后,那是沃腴、肥饶,饶沃而又成群列队的土地,极目田园春色,一片农桑版图。古画里的春天,已穿越千年时空,它的绚灿依然还在流淌着,被定格、被抒写、被凝视,绿意朦胧。如今,鞭催花发,犁铧声依然绽放,翻过的泥土依然成行成垄,成浪。农人的脚步依然惊醒所有越冬而来的枝干,和所有缠绵在土地中的草茎、树根、昆虫、种子。一场无声的惊雷用绿色和花朵依然以视野的方式呈现,这是开春的既定程序,一种生生不息的古老仪式。

根茎开始蛰伏,泥土开始复活,种子开始苏醒,春天的形态在根茎、泥土和种子之间奔跑,仿佛与节气与雨水有击掌般的契约,它们在阳光雨水的搀扶下,站立了。这时的乡村无论田野坡地,山坳沟壑,无论屋顶瓦沟,墙头砖缝,它如大地的血管被天空采撷,在燕鸟啄泥低飞中,一个个墨点,空灵而律动,春天的大幕徐缓拉开,那是一张写意的素签,田字格里竖写一行又一行的诗,春色似画,山水相依,悱恻缠绵,画轴有《富春山居图》的韵味。在春天的田野里遇到耕田人的吆喝声是幸运的。土地处处青枝绿叶,紫云英们从旧年的稻茬间拼命迎向阳光,探出孱弱蔓儿,耕田人为季节报时,所以,田野上到处都是幸福的笑脸。这哼哧小曲的耕田人,鞭在空中炸响,声音在山谷间回荡,犁铧如舌,田野,一抹烟雨,我以敬畏的眼神凝视,像看惯了草木扶疏,明熠灼目,突然遇见这么有范的崇拜者,我承认我被他以土地为纸,犁铧为笔,行云流水的动作如大师般一气呵成而折服。

农人,一本线装书摊在空阔的大地上,你那紫檀色写满皱褶的脸庞,在风中似盔甲武士!啊,我想和你说点什么?但是,面对你,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而村口建于乾隆甲申年的麟凤桥,经过冬季天寒地冻的蹂躏却安然无恙。一缕阳光,斜斜地从红楠与女贞间透漏,投影洒在桥面,青石板的凹凸更加醒目。光是轻盈的,微风仿佛在影影绰绰中消解了古桥的苍老。而此刻,有一簇细小而密集的荠菜花从石缝中兀自而出,柔弱的,不会矜持。但有一树,它在桥的一端,已褪去绿色的树杈,瘦骨嶙峋,又像是披着须发的故人,远远地,那饱尝沧桑而依然蓬勃的树冠,笃悠悠,见气度,见风骨。远去的河涯有一片安静的柳林,用它嫩绿的眼神,点化过诗经、照拂过唐诗、抚慰过宋词,已被我存放彼此温暖或滚烫的波光里。此刻,四季轮回没有改变,在沧海桑田里生死相依,大概也包含这层意思吧。

仔细想想,这世界带给我们的伤痛远甚于温暖。而奇怪的是,就是为了那么短暂和可疑的一点幸福,我们竟然能够忍受漫长的一生。这不可知的宇宙大神,给儿童以天真无忌的游戏,少年以梦想与憧憬,男女以肉体的心灵愉悦,给男人以父权与责任,给女人以母性的慈悲与善良,给老年人以含饴弄孙的慰藉,温暖的力量如沐春风,令人敬仰。而春,在大地以最靓丽的风景摇曳在新日之风中。它们都是自我创世的神,生与死漫长得就如一个个被拉长拉伸的瞬间。

小河清澈如镜,温柔如绸,淙淙的水声像母亲轻唤谁的乳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走过,那飞扬的水鸟在枯萎的苇丛和温暖的河床下嗅到了旷古未闻的味道,它是时光之中除了空气之外最大的留白。河旁一条小径像细流,曲折起伏在这样的细流里,我常把自己看作一条无忌的鱼,率性地游弋着。有如“吾日三省吾身”,身心寄养在天地秩序的哺育中,揣测生命的空旷和精微,并设想那高尚的极处隐匿着无远弗届的生命底色——春。在一瓣三角梅的紫红里,怀藏天空与大地的秘密、流水的方向与时间的刻度,藏着寒冬萧索、芳菲渐尽,藏着清风与鸟鸣、阳光与露水,一夜间,许多村庄已经半空了。正如许多的门窗,许多的隐藏,被贸然打开,有些猝不及防。背井离乡是个悲悯的词汇,离开或许是决绝的、茫然的,甚至是麻木的。也许村庄和人一样在寻觅,树木花草,从来无视村庄的兴衰,以节气为号令,编织生命的密码,泡桐花法则天成,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粉紫色,开得粲然而轰烈,高到村庄的上空,似乎顶空伴随凤凰于飞,一场春雨落下,一枚枚漂在水面上,就像是画在大宣上,花瓣微红透白,透出知足的油绿。

我想象春过立夏,惶惶如响箭,他经过的流水和他站立的土地,已将昨天的痕迹消泯殆尽,仿佛那不是再生。咚咚咚,父亲熟悉的脚步我老远就听得出来。“油菜抽薹了。年前追的那趟肥得劲了!”父亲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欢喜。那一刻,父亲沐浴着霞光如一棵壮实的庄稼,他的布鞋沾染着油菜花粉的浸渍,头发和衣裳残有油菜生长散发的清气。显然,那沿失曹河圩埂伞兵一样散开的——我的铺满山场、平畈和丘陵的油菜花啊,就这么铺天盖地、訇然而来。

 
3上一篇  
 
   
   
   
地址:中国·安徽省合肥市黄山路599号 皖ICP备10200519号-2
所有内容为安徽市场星报社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或镜像
Copyright® 2007-2021 安徽市场星报社网络部 All Rights Reserved(最佳分辨率1024×768)
广告垂询电话:0551-62815807 新闻热线:0551-62620110 网络部:0551-62636377 发行部电话:0551-62813115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