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内心的独白搬上画布如何？把诗心禅意幻化笔端如何？把空灵佛性凝为体悟如何？读张燕华的油画作品能有明确的答案。这些答案明朗干净、韵脚整齐、骨格清齐，绝无拖泥带水之冗长，更无故作高深之太息。若是有案可拍，当在月明星稀时，以案为掌，猛击。初读张燕华的画，心弦拨弄，软软的感觉油然而生，诗意扑面，其美好、妙意不可言传。水是水又非水，石似石又非石，花为花又非花，那种直抵内心深处的畅意，满满的、漾漾的，直生出阵阵波漪。

我不懂油画技法，但立于张燕华的画作前，我在怔愣中移不开脚步。画中的诗意、诗情击中了我。一汪水生情，一方石独语，一朵花着意，一抹湖隐约，一缕光逸动……取于自然，法于自然，又在自然中生变，变出流动的内韵，变出和风细雨的轻弦，变出心思脱颖的飘逸，这不就是诗吗？诗而画之，画而诗性，一方画布承载的是反复咏叹的渊薮。

张燕华应是个诗人，至少是一个诗意充溢的人。人可以不写诗，如然没有诗意，心一定是空泛的。果然，张燕华写诗，我在她画作的方阵中，发现了她诗题的书法作品。我记下了这样的诗句：天空中有一红叶/那是被风儿吹着飘落的红/她本可以飘到天上去/把自己变成一朵菲红菲红的霞/她本可以飘到湖面去/把自己变成金色金色的舟……可她不，她飘向路面了/她像一只最最美丽的红蝴蝶/飘向路面了……《红叶》诗是思辨的，充满画面感和怜悯之心。字也是厚朴的，在古意中不泛灵动。写物寓人，挥挥洒洒。

把诗的灵肉灌入笔管再泼于画布，张燕华的画作因之有了可搓揉目光和心的动力。在和张燕华的交流中，她不止一次涉及“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的诗句。她喜欢这诗，也因了怀素写起狂草来，眼里全然没有了时空宇宙，醉后舞墨更是展现世界万象的真谛。大境相通，小意寓怀。一狂、一醉，或许反映了张燕华内心世界，狂在无我，醉在艺术，狂和醉又正是她诗性的表达。可以毫不疑虑地说：张燕华是把画当作诗来吟哦的，这诗是抒情诗，跌宕、澎湃，朦胧而不晦涩。张燕华较为得意的是小时听过父亲在月下吹箫，箫传曼妙；看过母亲走针如笔，将一帧帧苏绣演绎为传奇。也正是箫和苏绣意韵吹送，在张燕华幼小的心灵种下了诗意的种子。岁月更替，诗意的种子萌发吐绿，并一直葳蕤着伴随到如今。当然，生活并非一直诗意着，有过痛楚，有过挫折，在言及这些时，张燕华总是一言带过，用一缕淡淡的笑掩饰而过。岁月多诗意，意在品啜中。

事业有成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张燕华拿起了油画之笔，这已是2017年了。或许是天分使然，或许是诗心诗意的作用，画笔拿起，张燕华再也放不下了。短短几年，张燕华如是一匹黑马，泼墨写意、姿意腾挪，驰骋纵横、表里如一，用心、用情、用力，“洞开了一扇属于自己的窗口”。再读张燕华的画，是在我建立了对她人生历程有了初步了解之后，我兀自感到自己之前读她画的浅肤、表象，没能进入她画的内核。

张燕华的油画作品诗意是肯定的，可她在诗意中埋伏了佛性和禅意，这埋伏，某种程度上是她内心的独白、执意的写真。精神的干净、道德的纯粹，是她画的底色，善良和怜悯，一再在她的画笔下呈现。静于心情、乐于抵达，意念和神思，又构建了她意象的经纬。张燕华显然不是学院派，但汲取的是丰厚的艺术滋养，她的画不拘泥、无边界，如是我笔写我心的创作，是从心中流出的，与诗歌、散文一路，又和笔记体小说贴近。所以张燕华的画是要用来读的。读是大众都能读懂的读，欣赏则是小众化的。艺术被广泛接受，方为大路子。

我迷于张燕华的《重峦叠嶂》，群山隐去，云如水涌，蕴藏了太多的想像。《佛光》则是心的呼唤，谁不曾被一束光照亮？《鸡冠花》是幸福的，那一抹笨拙的红，照亮的不仅是荒野。《黄土坡》抽象为线条，线条的缝隙里，一定生长着耐旱的作物。《莲》是清明的，花盏盛放，而她的藤蔓永久地拉扯深层的心跳。《高原》一定是心的高原，心在高处，才能看透俗世的红尘……如此等等，值得凭心悟、心听、心读。

迭加、豁达、不拘，放开来表达情感，是我读张燕华画作最深的感受，用心作画则是她最纯粹的技巧。她告诉我，一幅名为《雪景》的画作，可谓一挥而就，其原因是她融入了雪景之中，她是一片雪花、一个飞檐、一座民居、一抹翅膀、一束目送，她只是将自己平移了，安放在了画布上。这是大技巧，又不是人人能为的。

天寒中，翻读张燕华的画册，流连在一幅名为《虚空》的画页中，天高、树低、水清，倒影绰绰，游鱼归隐，纯净之美油然而生，我听到了虫鸣，听到了一匹白狐自千年前归来的足音……咏而叹之，我想作个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