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如果不是要买徐兴业先生的《金瓯缺》,如果它们不是同属于长江文艺出版社推出的“茅盾文学奖”长篇历史小说书系,我可能会再一次失去购买和阅读《白门柳》这部小说的机会。
那天在书店,本来只想买一套《金瓯缺》,但是看到了这套《白门柳》同《金瓯缺》在书架上比肩而立,被放在一起的还有《张居正》、《李自成》和《少年天子》。于是便从架上拿了一本,随手翻翻后便不忍放下。想想自茅奖设立以来,获奖的历史小说仅有这五部,而我只缺两种,于是就凑齐了它们。
《白门柳》曾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这部一百多万字的小说,分“夕阳芳草”“秋露危城”“鸡鸣风雨”三卷。作者刘斯奋用了16年的时间潜心创作这部小说,恐怕也算字字看来都是心血了。小说以明末清初社会大变革大动荡为背景,写出了一代知识分子在历史风云变幻中的恐慌、迷惘与挣扎,是一部明清易代之际文化精英们的血泪史、心灵史,是一曲时代悲歌,更是一卷末世的“清明上河图”。
同孔尚任写《桃花扇》一样,作者刘斯奋也是“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白门柳》虽然没有我期待中的那种全景似的宏大叙事,但其中钱谦益与柳如是、冒襄与董小宛等江南名士与秦淮名妓的爱情纠葛尤其委婉动人。晚明的历史历来被文人墨客所关注,从孔尚任到陈寅恪,都从那泛黄的史册中,寻找到一种想象与诗意,寻找出一种婉约且迷离的韵脚。我们很难想象,如果少了那朵鲜血桃花,少了那株依依杨柳,一部晚明史,不知会缺了多少春色艳情,不知会遗落多少的风流韵致。
好在嫩绿粉红是文学最重要的原色,好在柔情侠骨是秦淮女子最率真的本色。于是,就有了风致天然的《戊寅草》,就有了那杜鹃啼血《影梅庵忆语》;就有了令人销魂蚀骨的妩媚风情,就有了让人荡气回荡的剑胆琴心……
曾在一旧书摊上淘得一套也是三卷本的《柳如是别传》,这部书是国学大师陈寅恪在生命的最后十年写成的煌煌巨著。当时先生已双目失明,这部书的写作过程曲折而艰辛,先由先生口述,后再经助手黄萱女士笔录成书。这部大师用“十年辛苦”写成的鸿篇巨著,不但是“以诗证史”的典范之作,也是先生一生的心血结晶。试想,当年先生在口述这些秦淮河上的风花雪月时,心中何曾不是一片柳绿桃红。虽然先生只能想象和联想,但心灵触摸的何尝不是最撩人的春色?
也曾徜徉于游人如织的秦淮河畔,也曾想寻觅当年复社才子们的模糊足印。虽然秦淮河里桨声灯影依旧,但已不见琵琶声碎的画舫,也难见红袖添香的绝世佳人,更没有了空谷幽兰、淤泥菡萏。心中几多失落,不知与谁说!灯火阑珊处,微风醒酒时,一丝柳枝拂面,不禁想起那首:“不见长条见短枝,上缘幽恨减芳时。年来几度丝千尺,引得丝长易别离。”
怪了,又是柳如是,只能是柳如是。酒已醒了大半,眼前的灯红柳绿纷纷退潮,似乎心中已有一抹春色,已是一片通透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