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层楼上往窗外看，是一条喧闹不息的街道。渺小的灯火连绵成片，把远方的月亮映衬得有些孤独，像是一只独眼，默默俯瞰着人间。

前几天，因为过度锻炼，得了横纹肌溶解症，只能躺在病床上过中秋。

医院是一个寂寞的地方。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的药水味，白色的发呆时光。床上的人和床下的人做什么事都显得小心翼翼。沉闷而狭小的病房里，耳畔是一片辽阔的空旷。

“嘟嘟嘟——”隔壁床上的老人打开了视频通话。“姥姥，晚上好呀！”清亮的童声从手机里蹿了出来。“妈，我们单位中秋节临时加班，没法赶回去看您了。我们刚刚到家。”小女孩的母亲说道。

“没事，你们两个带好团团就行，不用管我，大老远跑一趟也不容易。昨天儿子已经把月饼放在我床边了，你们也开开心心地过节吧，今天的月亮可圆了。”“姥姥身体好了吗？”“好多啦，你看姥姥手里拿的是什么呀，豆沙馅的月饼哦。”“团团也要吃！”“你今晚陪爸爸妈妈快快乐乐地过中秋节，我就让妈妈给你吃月饼。”“今年姥姥不能和我们一起过节，那我们先祝姥姥中秋节快乐吧。”……

我平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床热闹的对话。偶尔转头，看见老人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笑容，迎着光，露着牙齿，显出病房里少有的色彩与光泽。再扭头看向窗外，明月高悬，黑黢黢的天宇依旧是一片沉寂。

突然，门被推开了，是舍友来了。有几分意外，也有一两分幻想被实现后的满足。“阿仇，我们来给你过中秋节了。”他们一个提着月饼，一个拎着水果，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你看看你，怎么把自己锻炼进医院了呢？”一边说着，一边围在我的床边。

几个人坐着，闲来无事，便玩起了纸牌游戏。玩到一半，阿正扭头问道：“奶奶，我们这样闹不会打扰到您吧？”“不会的，我看你们玩，热热闹闹的，奶奶心里也快乐。”“奶奶吃月饼，豆沙馅的！”阿凯拆开了月饼盒的包装，把月饼递给了老人。老人笑着接了过去，说道：“小伙子，我这里也有豆沙馅的月饼，还没拆呢，你们拿去分了吧。”我们刚要拒绝，老人又说：“我已经老了，牙齿不好，吃一块就够了，多的放着也是浪费。你们吃了吧，你们要是觉得这月饼好吃，奶奶就高兴了。你们看这么大的月亮，不多吃几个月饼，怎么对得起这中秋节呢？”

我看了眼窗外，圆月如盘，上面隐隐能看见月宫和桂树。那里面的人此时是不是也正吃着月饼，温柔地注视着人间万象？

手机响了，是父亲的微信来电。“在干嘛呢？”“在宿舍玩呢，和舍友一起过中秋节。”“怎么不开视频啊？”“舍友刚洗完澡，没穿衣服，他不让开。”我对舍友比了个手势，他们便靠近听筒，大声问好道：“叔叔好！”“哎哎你们好，那你们好好玩，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父亲就把电话挂了。我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舍友走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月亮飞得更高了，只留一个下巴悬在窗子的上边。夜色中沉沦的云在月光下显出圣洁的白，它们像是一个倒扣的漏斗，放在苍宇之上，而人世间的所有温情正沿着凝望与梦境，一点点流入月亮的圆盘里，回归宁静而皎洁的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