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木樨花真香,真浓。让我闻个饱吧!”我一边大口大口地吸着木樨花的香味,一边在心底里默说。
每年的中秋节前后,故乡的木樨花开了、怒放了。在我们老家一带,大家都管桂花叫做木樨花的。那个时段里,一到双休日,我一定会丢下手中的许多活儿——哪怕那些活儿很紧迫——开车回故乡,去看看90多岁的老母亲,更是为了去村上贪婪地闻木樨花的香味呢!同时,带回些米粒似的花儿,然后小心翼翼地装在一个广口瓶子里,放入绵白糖,一瓶自制木樨花卤就大功告成了。每回故乡一次,总会收获一瓶两瓶木樨花卤,自家吃不尽,就送一些给学校里的同事。
我小的时候,村子里只有十几户人家,都是些简陋的低矮瓦房,墙壁上连石灰墙皮也抹不起。村西两家还要“苦”,一家是土坯房,一家是茅草房。惟一一户叫根生的人家富裕点——根生和他父亲是木匠。根生家的格局像北京的四合院的样子,当然档次不能真的与北京的四合院相比的。三间大房,左右两边是厦房,前边大墙门,墙门上对称地按着两个碗口大的铜环。里边一个天井,天井里种着两棵树,一棵是瓜子黄杨,一棵是木樨花树——我们村上惟一的一棵木樨花树。两棵树的树杆都有两拃来粗。在我的印象里,不知怎么,根生家的两扇大墙门一直是关着的。不是家里没人,根生母亲在里边呢!根生母亲是一个中等个儿的家庭妇女,村人都叫她“阿水姐姐”的。木樨花开了,根生家大墙门缝里钻出来阵阵香味,路过的村人总要驻足闻香。我小孩子无忌,就大步流星地走向根生家的大墙门,举起小拳头“咚咚咚”地砸。一扇大墙门“吱”地开了一点。我赶紧甜甜地叫:“阿水奶奶!”阿水奶奶见是我,就伸过右手摸一摸我的头:“呦,是根茂的孙子阿四(我的乳名),做啥?”我说:“阿水奶奶,我要闻木樨花的香味!”阿水奶奶微笑着说:“噢,阿四是个乖小孩,我让你进来。”看我仰着小身子闻着不走,阿水奶奶说:“阿四乖小孩,回家去吧,你阿婆找不到你要急的。”说完,就用大剪刀剪一枝栖满了米粒似的木樨花的带叶的枝条,递给我。我开心得不得了,连声说:“谢谢阿水奶奶!”我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闻着木樨花的幽香,想什么时候我们家也有一棵木樨花树那该有多好啊,哪怕比阿水奶奶家的小得多!
现在,我们村上原来低矮的瓦房早不见踪影了,户数也比以前翻了一番,都按镇里的统一占地面积规定,建起了两层半的漂亮的小洋楼,四周都是大理石贴面,宽敞的园子里栽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其中主角是一棵两棵木樨花树。每年中秋节前后,家家户户的木樨花渐次开放了,香味浓郁、甜润,在村子里弥漫不散,引来了白色的、花色的蝴蝶飞舞,引来了金黄的蜜蜂嗡嗡嗡采蜜,引来了各种各样的小鸟在枝桠间啾啾鸣唱。吃了午饭,我去村子里走走,村人见我从市里来,都要邀我到他们堂屋里坐坐、喝杯茶。有的知道我喜欢吃木樨花红烧肉,就在木樨花树下铺展一张干净的塑料纸,抓住了树杆就摇。顿时,塑料纸上“窸窸窣窣”地掉了一层金黄的或银白的木樨花,塑料纸四角一提,一大捧木樨花装入拎袋,让我带回市里。啊,我知道,我带回的是木樨花,更是带回的浓浓的乡情呢!我起身告辞,说还要去其他人家看看哩。主人就一迭声说:“阿四,多到乡下来走走啊!”我笑着说:“一定的,一定的!”
悠悠地走在村子宽阔干净的水泥道路上,我的身心全淫浸在木樨花的幽香、甜润里啦!阿水奶奶早离开人世了,当时她家的那棵木樨花的香味在我的印象里已若有若无,惟有现在家家优雅、漂亮的小洋楼园子里的木樨花散发出的香味还是那么的浓郁而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