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那年过年,母亲给我做了一件的确良衬衫,天蓝色。不是我喜欢的纯白色。“白颜色的容易脏。像你这样不爱干净,没几天袖头与领口就发黑了。而且在村合作社,的确良的布料没有几块。除了白的,就是这种颜色了。” 母亲见我有些不快,解释道。当时,的确良需要一元多一尺,是其他布料的三倍多。省吃俭用的母亲显出从未有过的大方。我把衣服穿在身上一试:挺刮,看不出折痕;且不大不小,非常合体。马上,我的脸上堆满笑意。“这衣服布料轻薄,不能上山砍柴,否则会被扯破。”母亲在一旁说。“放心好了,我只在学校里穿,绝对不会扯破的。”
夏天到了,我穿起的确良衬衫。跟班里那几个穿的确良衬衫的人一样,走在校园上,坐在教室里,我挺起胸膛,春风满面,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但爱时髦往往要付出代价。吃饭、上体育课时,我特别注意,生怕污物和灰尘粘在衬衫上。一个星期不到,的确良衬衫脏了。我就将衬衫脱下来,自己洗了起来。先将衬衫放在面盆里浸湿,在脏的地方擦一点肥皂,搓了几下,用板刷刷一下,最后将肥皂水清洗干净。在室外晒干后收进来一看,它洁净如新。放在鼻子前闻一闻,还有一股淡淡的肥皂香。我特别兴奋。此前,我从没洗过衣服。这件宝衣竟让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洗衣服,真没想到!但想不到,没穿多少时间,它就被扯破了。
那是一个周末,天气有些阴沉,在回家的路上,我幸运地坐上了“顺风”拖拉机。拖拉机突突地走着,车头喷出一股黑黑的浓烟。柴油气味飘过来,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气味。我的手握着车斗的横杆,目视前方,心里为少走二十来里路而暗自高兴。到了离家五里地的一个转弯处,对面突然也出现了一台拖拉机,后斗满载高高的柴木。虽然我乘坐的拖拉机早靠在一旁躲避着它,但路面很窄,那庞然大物跌跌撞撞冲了过来,长长的柴木还是向最左边的我掠来。只听“嘶”的一声,我感到我的的确良背部扯破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见到母亲,不争气的眼泪马上淌了出来。“还算运气!衣服可以再做,人要是出事,那是什么也补偿不了的。”母亲宽慰道。第二天去学校前,面带愁容的我还在整理东西。母亲上楼来,眼里放出光彩,她兴奋地说:“衬衫补好了,你穿一穿!”
我拿起衬衫一看,背部扯破的裂口用密密麻麻蓝线缝合,里面衬着一块蓝色的碎布。摸去硬邦邦的,像粘着一块蓝色的膏药,要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但那件打补丁的的确良衬衫,我还是穿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