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日的时候,我从网络上看到,美国累计确诊病例直逼25万。牵挂!牵挂在洛杉矶的父母和妹妹全家。这真是一种苦涩的滋味。2月3日,我离开洛杉矶的那天凌晨,八旬的父母把他们的牵挂和不安烙印在我渐渐远去的背影上,“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两个月前,是大洋那头亲人对我的万般牵记,而两个月后则是我对他们的隔洋系念。
原以为我今年的春节将是一个充满温暖和亲情的假期,美国的亲人更是提前一个月就做好各种细致准备,但世间事无法预料。
就在我准备启程飞往美国与父母团聚的两天前,董事会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委任我担任博奥医学基因检测公司总经理。这不仅是临危受命,更是跨界到我几十年职业生涯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一个全新的挑战。两天时间紧急梳理安排了公司各项主要工作后,坐上飞越太平洋的航班。登机前我发了一条微博:“带着浓浓的年味,带着深深的遗憾,带着拳拳的思念,带着念念的新责,飞往洛杉矶,大洋那头是父母期盼的眼神。”
2019年,刚刚经历了两次癌症手术不久、死里逃生的母亲,没有听从医生的劝阻,冒着缝合的刀口会在高空炸裂开的危险,执意回到北京看望她的亲人,真的把我吓坏了,我劝她:“妈妈,您不要再回来了,我会安排时间去看您、陪您。”今年在洛杉矶陪他们过年,是当时我对他们的承诺。
我的到来让父母甚是高兴,他们早早就把我房间里从床上用品到洗漱用具全部都换新了。那几天洛杉矶的天气很好,陪他们散步、聊天、追剧、购物、做饭,妹妹调侃道:“看来儿子真能治病,爸妈已经感觉不到身体有任何的不舒服,好像哪都不疼了。”我也彻底卸下了一年的紧张和疲惫。
然而,猝不及防,新冠疫情蔓延。我开始紧张,通过微信不断跟国内的家人、朋友、同事联络,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叮嘱大家,别出门,一定一定注意自我防护。也就在同时,我接到了国内的电话,告知我刚履新的企业要承担并参与抗击疫情的工作,而且是具有风险的新冠病毒临床核酸检测工作。董事长在电话里的语气依旧如往常一样平静,但依我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完全感觉到他急切的心情和事情的重要。
回国!放下电话我第一时间做出决定,我要和我的这些新同事战斗在一起。晚上,我失眠了,不仅是因为想到要承担如此重要又非常陌生的工作,还因为美国已经开始停飞到中国的航班,包括我预定回国的达美航空。天不亮,我就开始拨打达美航空的咨询热线,但是怎么都打不通。去机场!妹妹、妹夫驱车两个半小时陪我来到洛杉矶机场,值机柜台前一位漂亮的黑人姑娘接待了我们。我们说明了情况,请她帮我查找最近一个飞中国的航班,结果让我大失所望,洛杉矶已经没有直接飞中国的航班了。妹妹看到我急迫的样子,不停地帮我跟那位姑娘交流,最后说明缘由,请她帮帮我,一定要让我尽快回去。
姑娘此刻开始紧张严肃起来,放下手里其他的工作,在电脑上仔细查询并一个一个打电话确认,最终她露出微笑,一个最佳的转机航程被她锁定,而且只有最后一个空位,最后一张票啊,真是太幸运了。我的返程航线洛杉矶——旧金山——上海,虽然要经历25个小时的候机、中转、飞行,但这是最好的方案了,也是唯一的方案。
时光匆匆,回国两个月了,洛杉矶那天凌晨离别的一幕,还时时浮现在眼前。
凌晨4点半,父母早早起来为我送行,父亲拍了拍我背着双肩包的肩膀:“注意安全,一路平安。”这是父亲对我表达爱的最亲昵的方式。母亲则在一旁抹着眼泪,这是我预料中但又是我最怕看到的一幕,我走过去紧紧抱住了母亲,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此刻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她,只是哽咽地说了一句:“妈,您放心,没事的。”
我们的车已经出了车库,回头望去,车库内,昏暗的灯光下,八十多岁的父母相互搀扶着向我挥手,母亲的怀里抱着她心爱的小狗狗“豆豆”,妹夫按了两下喇叭向父母道别,我不忍再看,转过头来,眼里噙满了泪水:妈,对不起,我真的别无选择……
从洛杉矶飞旧金山的航班很正常,几乎没有人戴口罩,只是落地后给我带来一些紧张。舱门打开,空乘示意大家在座位上不要动,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和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走进机舱,在后舱交流了一会,带走三名穿着怪异的亚洲人先下了飞机。让人不安的是,这三个人都戴着口罩和帽子,不过还好,很快就示意乘客可以下飞机了。
走下飞机进入候机大厅的时候,我看到被带下飞机的三个人还在接受警察的盘问,此刻也不容我多想,要赶下一个航班,赶紧拉着行李奔向另一个航站楼。这是一架东航的航班,飞机上都是中国人,全都戴着口罩,机组人员不仅戴着口罩还戴着手套,机舱内出奇的安静,偶尔有人咳嗽两声都会第一时间招来周围人的回眸。我怕这种寂静,我虽然一贯不喜欢嘈杂,但此刻多希望能像往常一样,听到机舱内孩子的啼哭、年轻人的说笑,那怕是吃零食的声音……没有,都没有了,我唯一能听到的就是口罩后面我自己的呼吸。我把头重重地靠在座椅头枕上,闭上了眼睛。“国有难,召必回,回必战;国有难,召必回,回必战……”心里一遍遍默念,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