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来好几次电话催我回家一趟，说是家里的鸡蛋都快放不下了，让我捎一些到城里吃，要不是她的腿跌伤了，她早就把鸡蛋送来了。接到母亲的电话，我说等有空回家吧。可心里却想着，城里又不是没有。妻不以为然，帮我算起账来：“回家一趟，来回的车票钱能买十多斤鸡蛋了，这不是折腾吗？”

谁知五一后的一天，母亲突然瘸拐着腿来到家里，胳膊上挎着一只大竹篮，像个行乞的老人。我连忙接过母亲胳膊上的竹篮，挺沉的。母亲跟在我身后进了屋，提醒我：“篮里装的是鸡蛋，轻一点，别碰碎了。”一听说母亲来城里是送鸡蛋，我有点没好气地埋怨起来：“妈，你干嘛大老远的送鸡蛋来？你的腿还未痊愈，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这样好让我去车站接你呀？”母亲突遭我的一番埋怨，愣住了，良久才慢慢说道：“我知道你忙，没时间回家，我怕鸡蛋放时间长了会变坏，再说，城里超市的鸡蛋没有家里的土鸡蛋新鲜！”母亲涨红了脸，说着自己来送鸡蛋的理由。

妻下班回来后，知道母亲特意送鸡蛋来，正要说上几句，被我使眼色阻止了，但她还是冷冷地撂下一句：“城里的菜市场和超市有卖鸡蛋的，也就几块钱一斤！”母亲被妻的话呛噎得没一声言语，好像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或许是我们的话对母亲是一种无意的伤害，中午的饭她吃得很少。饭后，母亲把竹篮里的鸡蛋一个个拿出来，摆放在厨房的纸箱里，就执拗要回去。在送母亲去车站的路上，母亲一瘸一拐走在我前面。我劝她别把儿媳妇的话放在心上，母亲默默地走着，不时用手抹自己的眼窝。这时，我突然有一种愧疚的感觉，想挽留母亲在城里住几天，但她还是走了。

回到家里，看着摆放在纸箱里的鸡蛋，我随手拿起一个仔细看着。妻正在厨房洗刷，忙抢下我手中的鸡蛋，放回纸箱说:“你大手大脚的，别弄碎了。”我蹲在纸箱边轻声说道：“你看，家乡的土鸡蛋跟超市卖的就是不一样，个儿都一样大！”妻听我这样说，也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惊讶道：“这鸡蛋一点都不像市场上卖的那样呢！”

不久，我和妻回老家，其实是带着一种愧疚感特意看望父母亲的。到家后，才知道母亲去镇上卖鸡蛋了，只有父亲一人在家。我悄声说起母亲上次送鸡蛋的事，便怪怨父亲：“爸，你怎么让我妈一个人背那么多的鸡蛋进城？”谁知，父亲听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那些鸡蛋呀，你妈可费了神。今年村子里闹鸡瘟，好多人家的鸡都死光了，你妈妈为了养好那些鸡们，隔三差五地给鸡喂药打针，咱家的鸡才一只都没死。她想让鸡多下蛋，还特意种了很多青菜，吃菜的鸡，下的蛋营养高。她看着那些鸡蛋，还常对我唠叨，人老了，不能为孩子做些什么，可总不能处处伸手向儿子要钱。养鸡下蛋，我们老俩口吃不了，还可以给儿子送去，还可以去镇上卖……”

听着父亲喋喋不休的话语，我的眼中早已湿热起来。走到院中，那十几只鸡们在阳光下精神抖擞地嘻戏着，有几只鸡好像还打量着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妻，轻声对我说：“你妈的爱，细腻得让人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