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是百姓餐桌上的软白金,一年四季,平时过节,都离不开豆腐。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这样的诗句,“旋前磨上流琼液,煮月档中滚雪花”,说的就是豆腐。诗中,豆浆豆腐被形容为琼浆雪花,何等雅致,可见豆腐是雅俗共赏,即是百姓的美食,也是达雅之人的佳肴。
豆子加水磨碎成汁,就是豆浆,豆浆煮熟加卤水或石膏点致成膏状,即豆腐脑,豆腐脑还可压制成豆腐块和纸张一样薄的豆腐皮。困难时期还有一种独创,豆腐过滤后的豆腐渣,人们不舍得扔,用它做菜,还取一个漂亮的名字,谓之雪花菜。如果加几叶白菜,那又不得了,就叫做阳春白雪了。这些简单的菜肴却取这么浪漫的名字,显然有人们乐观自嘲的意思。
豆腐除了这样吃以外,还有一种吃法,谓之小豆腐,小豆腐就是豆子在磨成豆浆之后,并不滤除渣滓,直接把豆浆熬熟,再加上蔬菜。以前家中没好吃的,天冷时熬这么一锅小豆腐,热气腾腾端上桌,一家子热热闹闹吃起来,倒也是开心的烟火人家。现在的人喜欢吃小豆腐,是认为这样吃绿色环保,营养丰富,所以倒成了初冬流行的菜肴。我们家附近市场上卖小豆腐的夫妇,如果不提早预订,天黑之前一定就卖完收摊了。我想,人们这样喜欢,当然跟这种吃法的确营养丰富之外,还应该有着一种怀旧情结有关。带着某种时代烙印的吃食,在吃的时候总会使你边吃边有某种意绪或故事在心头,或酸或苦或甜。然后讲给与你一同吃的人听,如果你们有过共同的经历,在这种共鸣的回顾中品着食物,那也就吃得别具风味。
我的家在辽西,吃豆腐更是有传统,以前是石磨,用人或者牲口推,现在都是电动的机器,虽然效率提高了,可总有些地方味道差了一点点。辽西的豆腐有一种独特的吃法,叫做笊篱豆腐,要明白笊篱豆腐,先要明白笊篱为何物,笊篱是用辽西本地产的高粱,在秋后高粱秸刚拔下时,抽取顶部最细的部分,用细绳编订成的一种似浅盆的容器,吃笊篱豆腐的时候,把这种容器搭在盆子上,把用卤水点好的豆腐盛到容器里,豆腐在容器上热气腾腾,豆浆与卤水反应产生的汁水却从高粱秸做成的容器的缝隙里,渗到下面的盆子。吃笊篱豆腐还有一特殊风俗,就是必须用筷子把柔软的豆腐夹到自己的碟子里去,这是一种技术活,外乡人做不好的时候,主人为免他尴尬,往往会许他用羹匙来舀,但对不受欢迎的客人,会借此看他的笑话。调料也是有讲究的,除了各种佐餐的小菜,还有蒜末,姜末,辣椒油和香菜末。豆子虽是便宜的素食,可是因为做法的复杂,心情的隆重,因此,辽西的笊篱豆腐也只有尊贵的客人到来或者过节的时候才得享用。
因为时间地点的关系,如今笊篱豆腐已少吃,想吃豆腐的时候,就去市场买一豆腐块,聊解我相思之苦。朱熹有几句诗“种豆豆苗稀,力竭心已腐。早知淮王术,安坐获泉布。”可见被胡济苍比作清廉方正客的豆腐也不可免俗,被用做“淮南之术”获取“泉布”。因此烟火人间才是最真实的生活吧,一豆腐一世界,人生好比豆苗变豆腐,终是淹没于烟火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