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背唐诗,背得最熟的除李白的《静夜思》外,还有就是王之涣的《登鹳雀楼》了。小时候背诗,虽不解其意,但记得却很牢。
我背唐诗都是母亲一字一句教的。母亲不但教我背诗,还常常教导我:“诗读百遍,其义自见。”有时她也会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渐渐长大后我才知道,母亲对我的这些教诲,都可列为老生常谈这一类。我读的唐诗早已超过了三百首,但至今也不会吟诗。
写诗是需要天赋的,很多诗人都是天才。譬如李白,譬如王之涣。
十多年前,读格非的小说《凉州词》,觉得很有意思。格非的小说都很有意思,像《迷舟》《锦瑟》《褐色鸟群》这些小说,扑朔迷离中有种浅浅的忧伤与淡淡的诗意。许是阅读口味的缘故,格老师这种讲故事的口气,正是我喜欢的一派腔调。
《凉州词》的故事与格老师其它小说略有不同,故事简单,情节也不复杂。小说中写了一件好玩的事情,说当年边塞的诗人们不甘寂寞,他们经常晚上聚在一起,在武威城外的一家客栈里纵酒狂欢。每当月亮在沙漠中升起时,一些歌女便依次从屏风后走出来,开始演唱诗人们新近创作的诗作。自从王之涣被贬到武威后,就成了这家客栈的常客。遗憾的是,他的诗作从未被歌女们演唱过。直到有一天,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王之涣又来参加诗人聚会,前面的两个歌女分别演唱了高适和王昌龄的诗作。第三位歌女上台时,王之涣已经昏昏欲睡。没想到的是,这位仪态矜端的女子唱的就是王之涣的《凉州词》。格非告诉我们,这位唱《凉州词》的女子,正是王之涣的妻子。她早在太原时就因为《登鹳雀楼》这首诗而爱上了王之涣,并打算用一生来追逐诗人。
但是,在鹳雀楼一楼的一幅壁画上,我看到的是这个故事的另一种版本。当导游在介绍这个故事时,也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我的脑中涌现的是小说《凉州词》中的另一个故事。
好在听故事不是最重要的。到鹳雀楼的主要目的是那个滚烫的动词:登。中国古代四大名楼中的黄鹤楼、滕玊阁、岳阳楼都去过了,有的还不止去了一次,比如说黄鹤楼就去过三次。四大名楼中没有去的就剩这座鹳雀楼了。我与一道登楼的朋友说,最重要的楼要与最重要的人一道登才有意义。有时候风景不重要,与你一道看风景的人才重要。人到了一定年纪,尽量不要一个人去登高望远。当年老杜独自一人登岳阳楼,登高回望,身边空无一人,突然间悲从中来。于是,才有了“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的感慨与喟叹。
悲凉乎?苍凉乎?其实都是独自登高的后遗症。
登上楼顶,远处的黄河像一条黄丝带昼夜不停地向前奔流。许是离得太远的缘故,我怎么也找不到“黄河入海流”那样的感觉。有时候,诗人写的不仅仅眼前之景,而是诗人的心中之景。这也许正是一个诗人与一个俗人之间的距离。
绕楼一周,风吹走了心中的燥热。突然间,在楼的一隅,我发现了合肥诗人许敏的诗句悬挂在鹳雀楼的高墙上:“登楼,你听到隐隐的雷声,在一个远行者的脸上,老去的激情还在……”
在这个只能属于唐诗的楼上,看到了朋友的诗作,意外中有一种惊喜。于是我用手机拍张照片发给许敏,并告诉他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风继续吹着,这徐徐的清风恰似诗人笔下的诗句:登楼,也是一剂醒世的良药。这新诗和绝句翻动的册页,对一些人是祈祷;对一些人是忏悔;对一些人是必然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