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乡,每逢“八月半”中秋赏月之时,家人欢欢喜喜地围坐一堂,桌上总少不了那一盘精心准备的菱角。
菱角是家乡河塘里一种极为寻常的水生植物,却是物资匮乏年代珍贵的“小零嘴”,是我记忆深处难以忘怀的家乡风物。“菱池如镜净无波,白点花稀青角多。时唱一声新水调,谩人道是采菱歌。”读到唐代白居易的《看采菱》,觉得很是亲切,眼前又浮现出在河塘采摘菱角的那些有趣画面。
莲花状的菱盘漂浮在河面上,父亲站在船尾撑船,船身把河水推开,水波向两岸荡漾开去。父亲抬起竹篙,把菱叶挑上船来:“丫头,翻菱角咯!”我抓起一大株菱叶,水灵灵、胖嘟嘟的菱角藏在绿叶之下,有青色、褐色和黑色的,两角的像元宝,四角的像流星锤。咬开外壳,果肉白嫩,脆生生的,一股清甜萦绕舌尖。我剥出果肉送到父亲嘴里,他高兴地唱起民歌:“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在父亲悠扬的歌声中,我把自己想象成勤劳的采菱女,跟着哼唱起来。长大后,每每在菜市场看到菱角,我还会不由自主地哼出“采红菱呀采红菱”的曲调,也必须要买点菱角回来尝尝。
菱角的吃法有很多,可带壳煮,也可取肉煮粥、煲汤、油焖或小炒。清代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写道:“新出之栗,烂煮之,有松子仁香……新菱亦然。”可见菱角味美。夏天采的鲜菱适宜生吃,品鲜嫩之味,方不负其“水八仙之一”的盛名。到了农历八月,菱角变老,直接带壳煮熟便可食用,软糯香甜,回味无穷。
明末清初的文人李渔曾说:“独蟹与瓜子、菱角三种,必须自任其劳。旋剥旋食则有味,人剥而我食之,不特味同嚼蜡。”老菱的壳非常坚硬,牙咬不动,想吃到完整的菱肉并非易事,得慢慢咬、慢慢掏,往往一只老菱我能吃上老半天。
孩时贪玩,我和堂弟吃菱角还发明出一种玩法,在老菱中间凸起的地方挖一个小孔,用细竹签把菱肉掏空,比谁掏得干净、谁能吹出悦耳的声音来,我们管它叫“菱笛”。有一回堂弟因为吹“菱笛”用力过度,导致腮帮子酸疼,连话都说不利索,被我笑话了好久。
月光如洗,银辉洒满小院。桌上的菱角被月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边,显得格外诱人。我们边剥边吃,菱肉的清甜与月光的静谧交织在一起,是揉碎了岁月的温柔与家乡的味道。此刻,时间仿佛凝固,每一口菱角的咀嚼都伴随着往昔的记忆缓缓流淌。菱角的清香与家人的温情相互交融,构成了一幅难以言喻的幸福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