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是华丽打猪草时发现的，鸟窝搭在田角的构树上，构树好活，种子落处生一片，构树无料，但叶子猪爱吃，吃了长膘。华丽来打构树的叶子，发现构树桠上的鸟巢，巢中有一捧没长毛的小鸟，雏鸟张着黄黄的嘴丫，求吃呢。亲鸟哪去了？怕是打食去了，华丽伸出指头，雏鸟们抢着叨食。指头不能吃，可黄黄的嘴丫不愿放弃。

华丽数了数，六只小鸟，一个比一个精神。鸟巢搭得矮，但隐蔽，巢好精致，圆形的，光溜溜的。华丽捉了只鸟放在手心，小鸟的心“怦怦怦”急促地跳，小鸟害怕了，向华丽的手指丫钻，心跳也跟着钻，这心跳华丽感到兜不住了，感到不仅仅是小鸟的心跳了。华丽把小鸟放回了巢中，六只小鸟相互靠近，头贴在一起，向巢外张大嘴丫“叽叽”地叫。突然刮起了一阵风，两只成鸟扑了过来，翅膀在华丽的头上扑打，华丽成了入侵者。

华丽认识这鸟，是白头翁，头上一点白，好认得很。华丽摊开双手，说：我打猪草，不会伤害你们的。边说边向后退，两只成鸟仍是不依不饶，在空中攻击，拉下粪便。

构树叶没采到，反而挨了鸟的攻击。华丽的心乱乱的。

华丽的家养了十头猪，猪的吃食是大事。春夏天青饲料多，树叶、青草、蒿子猪都吃，但要人去打，这时华丽就成了“打猪草”的姑娘。华丽和大、妈（父母亲）建议过，不要养猪了，卖不了几个钱。大、妈回应说：再养几年，华丽的嫁妆攒够，就不养了。华丽说：什么嫁妆不嫁妆的，我不嫁，守大、妈过一辈子。大、妈就笑，说：好，好。村里年轻人都出门了，去城里谋事去了，华丽也想去城里打工，可大、妈不同意，说城里乱，乡下种种地、养养猪省事。华丽是乖乖女，不和大、妈执拗，心一软，就留在了村里，一留就真的留下了。留下来帮大、妈养猪，帮大、妈做田地里的活。

华丽有了样牵挂，田角构树上的鸟巢和巢中的六只雏。小鸟一天一个样，眼见着就要羽毛丰满了。不知咋的，华丽心中有点难过。羽毛丰满，小鸟就要离巢飞走，它们会飞到何处去？十头猪真是猪头猪脑的，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对华丽欢迎得很，华丽一到猪栏前，猪就“哼唧哼唧”摇尾巴。华丽带来好吃的了，村里人少，各种野草、野蒿子长得茂盛，汁多且嫩，猪们喜欢吃。

华丽家的猪受欢迎，十头猪早被城里人订购了，三五人订一头，单等腊月间宰杀，订的价格不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华丽是有男朋友的，网上认识的，叫明子。明子追华丽追得紧，华丽不咸不淡的。明子是城里吃公家饭的人，华丽是养猪的。华丽说俩人有距离，明子说心和心间没距离。明子吵着要到华丽家来看看，华丽不同意，说看猪呀。明子真的来了，华丽不同意也来。明子竟参加了订猪的队伍，和单位的另五个同事订了一头猪。明子确实是来看猪的，华丽没话说。不过，华丽还是高兴的，爱这玩意说不明白。明子胆子大，搂过华丽大、妈的肩膀，又跳进猪栏里，把十头猪的耳朵拽拽，猪们正在吃华丽打回的带花的野草呢。明子拍了视频说是现场直播，过年吃的大菜正活泼。

吃过饭，明子没走的迹象。华丽心中也想明子多留会。华丽对明子说：我们打猪草去。明子连说：好，好。华丽拽了明子，先去看鸟。哇，一窝六个小鸟的羽毛全部丰满了，它们站在窝的沿口就等着起飞了。明子对鸟巢不奇怪，华丽早发照片给他看过了，几乎是实时播报。小鸟会飞向何处？华丽问明子。明子不假思索，说：林子，林子。村子里的树长大了，到处是林子。明子还说：林子大了，鸟就来了。华丽把头靠向了明子的胸口，华丽听到了“怦怦”的心跳，是明子的，也是乡村这块土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