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亭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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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亭感怀

刘宏江
 

沧浪亭,苏州众多园林中最古老的一座。光听着“沧浪”这诗意而浪漫的园名,就感觉水光扑面,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心驰神往了。而当我走进其间,游览这座古园,内心也如眼前这沧浪之水,禁不住涌起层层波澜。

沧浪亭一地,得名千年。北宋庆历年间,诗人苏舜钦因支持范仲淹“庆历新政”,力主改革,敢于直谏,被朝廷中保守派忌恨,遭打击排挤,削籍为民。流寓吴地的他,内心难免生出愁怨。一日,苏舜钦来到古城苏州人迹罕至的南郊野外。无意间,看到一处三面环水、竹木茂盛的荒园,心头顿然为之一动。他随即决定,以四万钱极低的价格,购得这块地方,并按照自己的心意,堆山浚水,重新修造了一座新园。苏公以个人的情感与追求,在园子中央临水的土丘之上,构筑一座飞檐凌空、古雅端庄的四角小亭,题为“沧浪亭”,园也因亭而得名。

绿水环绕的沧浪亭,极其清幽宁静。闲居于此的诗人,或泛舟水上,或独自漫步,沉醉于身边的这片风景。于水石环回中,饮酒赏景,读书闲吟,与鱼鸟共乐,过起了无人打扰的平静日子,不仅自己受伤的心灵得到抚慰,也获得一份返璞归真的乐趣。精神的洗礼,让诗人内心豁然开朗,不再为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患得患失。他寄情于斯,用心感受这“静中情味”,信笔写下《沧浪亭吟》《沧浪亭记》等大量诗文名篇。

沧浪亭落成不久,苏舜钦与当时的文坛领袖欧阳修等一众诗友,多有诗词唱和。欧阳修出于对好友的关心安慰,寄赠《沧浪亭》长诗一首。诗中“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的句子,体现的是文人的幽默,也成为咏赞沧浪亭的经典之作,流传甚广,大大提升了沧浪亭的知名度。

但诗人这段幽居闲隐的清净时光,实在太过短暂。就在沧浪亭落成三年多,41岁的苏舜钦复官,授湖州长史。但他还未来得及赴任,便骤然病逝,着实令人唏嘘叹惋。

在北宋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苏舜钦,和当时另一位著名诗人梅尧臣并称“苏梅”。其短暂而坎坷一生,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传世佳作。“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少时读诗,尤喜苏公《淮中晚泊犊头》这首文辞清丽、意境悠远的七绝。每每诵来,回味无穷。

明代嘉靖年间,沧浪亭已变身为大云庵。住在这里的僧人文瑛,平日喜与文人交往,更崇敬仰慕先贤苏舜钦的品格和境界,自称“沧浪僧”。他在重修沧浪亭时,邀请当时的散文大家归有光游览作记,为沧浪亭扬名。

几百年后,江苏巡抚梁章钜在复修沧浪亭时,脑海中浮现出苏舜钦《过苏州》诗中“绿杨白鹭俱自得,近水远山皆有情”的佳句。他突然灵机一动,将欧阳修、苏舜钦的两首诗做了简单的剪辑组合,请人镌刻在沧浪亭石柱之上。于是,就有了“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这副绝妙的集句联。

岁月倏忽流逝,转眼已近千年。沧浪园数度易主,几经兴废。而一座不愿蒙受世俗尘埃的古亭,始终傲立于世,俨然成为历代读书人的心灵坐标。和苏州拙政园等众多历史名园相比较,沧浪亭虽然规模不大,布局简洁,但孤峭脱俗,别具一格,且保持着浓浓的古意,透出一股历史的苍凉。无论是造园艺术还是文化内涵,沧浪亭都具有独特而经久的审美价值。而在我看来,沧浪亭,是现存所有江南园林中最有灵魂的一座。

走进沧浪亭,恍若走进一处远离市声的山野幽壑。午后的沧浪亭,竹影斑驳,游人稀落。沿着曲折的游廊缓步而行,依次浏览观赏明道堂、翠玲珑、面水轩、闲吟阁、清香馆、看山楼、印心石屋等诸多景点。当我斜倚临水的复廊,将目光聚焦于古木掩映下的这座千古名亭,一时感慨万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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