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东南风,平地把船撑。”这是我老家流传的一句谚语,提醒人们到了夏至,也进入多雨的季节,应提前安排好农事。夏至日,老家有用新麦磨面粉做面条的习俗。在那个生活拮据、时光缓慢的年代,一碗香喷喷的面条,是我舌尖上的最爱,尤其是姥爷做的夏至面,让人回味悠长。
那年,不少麦子还没来得及脱粒归仓,雨一场接着一场下。没完没了的雨,使许多庄稼被洪水淹没。看着自家的良田成了水田,姥爷心疼不已,赶紧将堆放在晒场的麦子转移到安全地带。为了不使到手的粮食毁于一旦,姥爷白天黑夜挥着棒子捶打麦穗,只为将损失降到最低。
姥爷家如孤岛一般,我站在门前眺望,满目是浑浊的洪水,还有漂浮在水中若隐若现的草木。见此情景,我没了往日玩耍的兴奋,甚至高大柳树间忽然响起一声久违的蝉鸣也没引起我的兴趣。我想念着父母,看着眼前的凄凉场景,不禁泪眼蒙眬。“等水退了,就送你回家。”面对姥爷的安慰,我默不作声。他又说:“要过节喽,我们用新麦做面吃。”这下我来了精神头,问是什么节。“明天是夏至。”听到有好吃的,我的眼睛亮了。
姥爷走到石臼旁,麻利地置入麦粒。他挥动着石杵,麦粒很快便粉碎了。姥爷把碎麦粒放入筛面的箩,轻轻晃动,如雪的面粉纷纷洒落在案板上,清香四溢。姥爷边磨面,边绘声绘色地讲有关夏至庆祝丰收、祭祀祖先等相关的习俗。谈笑间,我们俨然忘记了还身处洪水围困中,惬意地沉浸在节日的美好向往里。那天,姥爷为磨面而忙碌,油灯下的他显得更加消瘦。姥姥去世早,他含辛茹苦把儿女拉扯大,原本可以随子女生活,但故土难离,一直守着这座老宅。或许在他心里,无论何时都要守护着祖辈们留下的庄园。
迷迷糊糊中,我竟然睡着了。待我从阵阵蛙鸣中醒来,雷声住了,雨点小了,姥爷正把面粉舀入事先备好的盆里准备和面。看着姥爷如此辛苦和面,我劝他:“您不用做得那么仔细。”姥爷却说:“只有多揉,和出来的面才够硬,做的面条吃着才够劲,这叫‘软面饺子硬面汤’。”面和好了,姥爷把面团拿到案板上再次反复揉搓,再用擀面杖将其擀开。覆盖在案板上的面团,渐渐地由小变大、由厚变薄,不断扩张、慢慢延伸。擀成薄薄一层面皮后,再把它折叠起来,用刀切割成一根根长短适宜、粗细适中的面条,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待水开了,姥爷将面条迅速投入锅中,不一会儿,锅里冒出腾腾热气伴着“咕嘟咕嘟”有节奏的响声,面条熟了。姥爷随即在锅里撒上盐,淋上麻油等,香味顿时扑鼻而来,萦绕满屋。劲道的面条,根根挂着油香,丝丝缕缕好像浸满着爱的芬芳。姥爷的夏至面是我吃过最香、最难忘的美味。
“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洪水围困下的那碗醇香夏至面,早已化作我对姥爷的无尽思念,无论何时回味,都满是幸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