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月看麦
麦田黄时乡愁浓
栽秧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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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月看麦

安徽合肥 许若齐
 

很喜欢作家许辉先生所著的《和地球上的小麦单独在一起》,它使我对淮北这个历史地理文化单元有了一种更质朴的感知。许先生的代后记《嫩桑摇曳的麦月》,让我品读再三。他在结尾处这样写道:车窗外的小麦情境不断扎实闪过。人生的满足感真是太重要了。有时它只在我们咫尺之间的地方。只要我们处置得当,我想,我们就总能得到我们所梦寐以求的。这是一段不动声色的冷静煽动,足以诱惑我去进行一次情绪饱满、主题专一的出行。

麦月里,我要去看麦子。路线大抵这样:从合肥出,经长丰、凤台、颍上、利辛、涡阳……真的不知道终点在哪,走哪算哪。方向西北,一定要坚定不移地穿过安徽主要小麦产区。很明显,我是要去见识“那种绵延了数千年的小麦文明的盛况”,即便是浮光掠影的短暂时间。

麦月里,天亮得早。早晨六时整,已在城西北绕城高速路的董铺水库桥上。水面上有薄薄的雾霭,远眺有淡抹轻描水墨画一般的感觉。太阳在朦胧中已悄然悬挂,如一腌熟透了的鸭蛋黄。明显地感觉到合肥人民对自己生存环境爱惜的关注与作为。土地皆被密匝匝的树林和绿茵茵的草皮包裹覆盖着,树林是被植造出来的,规规矩矩;草则由着它疯长,它们的旺盛在此时达到了极致。野花则一簇簇地开在草丛中,五颜六色,争鲜斗艳。过了凤台,有小块的麦地在路旁一排排杨树青枝绿叶间闪出。杨树的北方特征开始呈现,高大粗实,叶阔肥厚,挺拔卓然。

麦地不规则地排列,切割它们的往往是一条单调笔直的机耕道或乡间小路,尽头是几幢未贴外墙的青灰水泥色小楼;或者是一方水塘,水面由于几只大白鹅休闲式地游弋而显得充盈;塘边的几株枣树,一畦畦蔬菜地会激发起一种莫名的诗意。

过了颍上的八里河往正北不断地走,恐怕才算是见识到淮北真正意义上的麦原。地势坦荡如砥,小麦丰收在望,但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恣意和狂野。麦际线被诸如高压线的铁塔、电信的基站等等工业文明乃至信息文明的标志物所阻隔,它们以高出农耕文明几个等级的强大俯瞰姿态,傲慢地纵横、穿行;在皖南,由于大山的巍峨岿然,它们很难显示出这种目空一切的优越感。不管怎么说,中国主要产麦区此时气势总体上还是恢宏的,能与之PK的,恐怕只有江南春天的油菜花与东北漫山遍野的玉米了。油菜花在色泽上先声夺人,其金黄妖娆确实令人折腰;玉米在这里也长得健康茁壮,精神抖擞,但它终归是小众,比不得广大浩瀚的小麦。

以色列学者赫拉利在他的《人类简史》一书中对小麦于人类的作用自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他认为小麦的出现与种植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结论:不是我们驯服了小麦,而是小麦驯服了我们。

不管怎么说,小麦占据了地球上两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地表面积,没有小麦,我们怎么能活下去?或许是对生养土地的感恩与致敬,成熟的小麦呈土黄色,表达的是一种内敛含蓄的深沉谢意。风是它最好的朋友。早春时节,风吹麦绿;风渐渐暖了,催动拔节,天天向上;进入五月后,风开始燥热,拂过坦平的淮北田野,一遍遍把暗青色的麦地抚摸成黄色。穗头沉甸,麦芒老成,稳重而有节律地摇曳。

有些地里麦子已收割。没了穗头的麦子已然失去了傲骄的精气神,留下的半截身子萎靡不振地戳在地里;割下的半截杂堆散放,像懒慵者晨起床上那团未曾叠理的被褥。有机动小三轮沿着不宽的机耕道轰鸣而来,速度极快。风鼓动起驾手的长衫短发,甚是飒爽。车到跟前,发现竟是位沧桑满脸的老妇,已是这把年纪了,何以开得如此野性?此时,即便与麦原持有相当的距离,嗅觉的享受也大大超过视觉。燥热干净的空气里,膨胀着阳光、小麦、土地混合一体的气息。第一次接受如此大面积的浸润和熏陶,身心都免不了慌乱起来。我喜欢嗅闻的油菜花香,草地刈过后的青涩气,未曾被污染的河流在流动时散出的淡淡腥味,在丰腴度与成熟性上,都还不能与麦香相提并论。

接踵而来的事情是味觉的苏醒,当然只能是记忆的复活而已:西安古巷里的肉夹馍、泗县用柳条编的小筐子盛着端上来的烧饼……这也就成了一个俗人在麦月里短暂出行的最终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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