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总统听过的千年古琴 与一个神秘人物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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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总统听过的千年古琴 与一个神秘人物的缘分

李蓬蓬
故宫博物院藏“九霄环佩”琴
 

千年古曲再度奏响,“高山流水”的古典佳话,多了一份文明互鉴的时代内涵。2023年4月7日,广州市松园白云亭,古琴演奏家李蓬蓬为法国总统马克龙演奏了一曲《流水》。她所用的古琴,是收藏家何作如的私人珍藏,名为“九霄环佩”,制作于唐代,传世至今已有1267年。李蓬蓬和“九霄环佩”的缘分始于7年前:“2016年,我就在一场音乐会上弹过它,独奏了《渔樵问答》,还与父亲琴箫合奏了《梅花三弄》。”李蓬蓬告诉记者,在她之前,父亲李祥霆是这件“唐代宝器”独一无二的演奏者。

雷琴的奥秘

传世名琴中,唐琴最古。“九霄环佩”是琴名之一种,“九霄”代指极高的仙界,“环佩”是古人佩于腰带上的玉饰,相碰时发出叮当悦耳之声。至今存世的“九霄环佩”一般认为有4张,除了此次李蓬蓬演奏的这张,其余3张,一存辽宁省博物馆,一存国家博物馆,一存故宫博物院。4张“九霄环佩”,均出自唐代蜀中斫琴世家雷氏。雷氏造琴,历经三代,计有雷霄、雷俨、雷绍、雷威、雷震、雷文、雷迅、雷会、雷珏9人,前后120余年,琴史赞曰:“唐琴第一推雷公,蜀中九雷独称雄。”

苏轼曾有一张家藏的“雷琴”,怀着一股“科学探索精神”,他居然将其“剖腹”,发现了雷氏的制琴奥秘:“雷琴”的纳音像小根蒜的叶子一样,中间有条线沟,当声音从琴面传入琴腔,会在这里产生余韵,这便是“雷琴”的不传之妙。

巧合的是,故宫所藏“九霄环佩”琴上,恰有一段苏轼的琴铭,虽不见于苏轼著作,真伪不明,却形象道出了“雷琴”的独特魅力:“蔼蔼春风细,琅琅环佩音。垂帘新燕语,苍海老龙吟。”

至清朝末年,这张“九霄环佩”被慈禧太后的侄子叶赫那拉·佛尼音布所收。其家世豪华堪称京中第一,光是古琴,就有120张之多。

1900年,他的贵公子生活戛然而止。辛亥革命后,他改名叶潜,号诗梦居士,以“叶诗梦”为世所知,靠着行医、教琴维持生计。生活虽然贫困,但每日汲浆灌园,开窗对月,弹琴读书,也自有一番趣味。

1936年,荷兰人高罗佩来到叶诗梦家中学琴。他的正式职业是荷兰驻日外交官,能写一笔不坏的毛笔字、作合格的汉诗,后来还娶了一位中国妻子,在文章里经常“吾华”如何如何,所写的长篇推理小说《大唐狄公案》,风靡东西方世界。

1940年,高罗佩完成《琴道》一书,这是第一部以西方视角研究古琴的著作,影响深远。叶诗梦晚年,所藏古琴均陆续散去,这张“九霄环佩”,被“民初四公子”之一的溥侗用古帖换走。后来,溥侗移居沪上,“九霄环佩”亦成为上海琴坛重器,辗转多人后,于1952年被文物局收购,划拨故宫博物院收藏。

琴坛的寂寞与坚守

民国以来,古琴一度陷入危机,琴人叹知音难觅,世人则在外来文化和市民艺术的影响下,讥嘲古琴“难学、易忘、不中听”。琴坛的寂寞中,一批新人登上了历史舞台。

查阜西,江西修水人,出生那一年,“甲午海战”爆发。他的前40年过得极其跌宕:追随孙中山建设空军,流落乡间养鸡养鸭,写文章翻译书,秘密加入共产党,“大革命”时坐牢亡命,妻子背弃而去……

1930年,昔日的热血青年成了上海欧亚航空公司的秘书,工作之余,投身热爱的古琴艺术,与琴友们切磋技艺,欢若平生。此时全国能琴者,不到200人。查阜西决心重振琴坛。1936年春天,他联络琴友,在苏州成立“今虞琴社”。他们交流琴学,征访琴人,编辑琴刊,参与者日众。

琴心与剑胆,本就是一体两面。1946年,年过半百的查阜西重回党的队伍,投身于波澜壮阔的大时代。3年后,立下大功的查阜西却正式转行,去实现青年时代的古琴梦想。

1954年,北京古琴研究会成立。两年后,查阜西带领“古琴调查小组”开启全国普查,采访了20个地方、86位琴人,录下了262首琴曲。他们发现,此时全国能琴者,已不足100人。

冷门艺术的感召

当查阜西他们进行着惊喜夹杂悲观的调查时,吉林辽源的一个少年正痴迷地寻找着有关古琴的一切资料。1955年,广播中一曲琴箫合奏《关山月》,让李祥霆第一次听到古琴妙音。于是,父亲诊所用过的牌子成为面板,胡琴弦代替琴弦,钉子充当琴徽,他鼓捣了一年,自己做成了一张古琴。他鼓足勇气写了一封信,寄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请其转给查阜西。查阜西很快回信,表示愿意提供帮助。1957年暑假,李祥霆来到北京学琴,就住在查阜西家。62岁的琴坛泰斗带着17岁的中学生,去北海庆霄楼听昆曲,逛琉璃厂的书画店。第二年夏天,李祥霆考入中央音乐学院,成为那里第一个因为喜欢古琴主动选择这个专业的学生。

1961年,29岁的瑞典女孩林西莉走进了北京古琴研究会的院子。她每天抱着一张千年宋琴,倒两趟公共汽车,在人群中穿来行去,来到兴华胡同23号,见见那些“最博学的知识分子”。

紧挨着林西莉的屋子里,坐着温文儒雅的溥雪斋,他有时会轻手轻脚走过来,评点一下她的姿势。这位末代皇帝的堂兄,依然长袍马褂、瓜皮小帽,闲时坐在院里,怀抱三弦,边弹边唱,操弄起最喜欢的《鸥鹭忘机》,自我陶醉得兴致昂扬:“你听听,你听听,这音儿,这音儿!”

管平湖也会过来看看这位外国女孩,并鼓励地点点头。他瘦弱矮小,满头灰白的头发,但当他把那双又大又黑、像树根一样凸凹不平的巨手在琴弦上摊开弹奏时,仿佛整幢楼都要倒塌。1962年冬天,林西莉回国前夕,研究会送了她一张明琴“鹤鸣秋月”。她花大价钱买了一台德国“根德牌”录音机,录下了先生们弹奏的22首琴曲。那卷录音,成为许多名家最后的献艺记录。

高而可攀、深而可测

1977年,管平湖去世10年后,美国“旅行者”号探测器发射升空。那上面有一张喷金铜唱片,收录乐曲27首。其中最长的一首,来自管平湖演奏的古琴曲《流水》。70年代末,李祥霆在家中授课,房间狭小,李蓬蓬在旁耳濡目染,“被迫”听了许多琴曲。10岁那年,父亲让她上前一试,从此父女成师徒。社会上,能弹琴的人虽然比50年代初统计的“全国百人上下”多了一些,但是识古琴者依旧寥寥。在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李蓬蓬抱着一张古琴,从东门走到西门,近一半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乐器。拐点出现在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了世界第二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中国的古琴名列其中。

这一年,“九霄环佩”琴亮相北京嘉德拍卖会。预展时,李祥霆特允按弹,“音入心脾,松透、苍古、润朗、雄沉,超乎想象”。最终,在香港做实业的泉州人何作如以345万元竞得此琴。何作如广邀名家前来弹奏,得到的评价是:“声音一般,徒有其名,令人失望。”

不久,“九霄环佩”到京,送至李祥霆家中。他再次按弹,感觉一、二、三弦宏松、润透、雄伟、深厚异常,五、六、七弦则如常见之音量,显得一般。弹了3小时后,所有弦声都出来了。第二天,李祥霆赴何作如之约,来到一家茶艺馆。20平方米的房间,石地面,硬质墙壁及顶棚,毫不吸音,他先弹一曲《梅花三弄》,再弹《流水》《酒狂》《欸乃》,奇音顿起,举座赞叹。良琴遇知音,此后文人雅聚、文化盛事,乃至国家外事活动,只要是李祥霆出席的重要演出,必有“九霄环佩”出现。

当千年古曲再度奏响,“高山流水”的古典佳话,也多了一份文明互鉴的时代内涵。    据《环球人物》 (PS:请作者联系本报,奉寄稿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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