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草原上发呆，迟迟才从平台的另一头慢慢走了下来。跨过小河，穿过树林，一个人走进村庄。游人都从那头下去了，这边的林中行人很少，一棵棵树木笔直高耸，它们簇拥在一起，阴翳蔽日，光影斑驳，人行其间，感觉一片孤寂和阴冷。河边有两个女孩在浣洗衣衫。林间，金黄的落叶铺满草地，几匹马悠闲地甩动尾巴，丝毫不理会路人。

草地上的蜘蛛网挂满露珠，红色的野果在灌木丛中连成一片。蒲公英星星点点，金莲花连成一片，小牛犊在花草中奔跑。几个放牧的男人坐在一起聊天，牛马懒散地徜徉在他们身边。一股特有的淡淡的松烟气息在河边荡漾开来，我闻到了一种清香味在这原始、古朴的气氛中弥漫。晨光中禾木开始苏醒，河流是宁静的，树木是清幽的，烟雾是无声的，村庄的一角是幽静的，而行者的心却会在这寂静中透着一种安逸和闲适，逐渐变得兴奋与怡然。

北疆喀纳斯的禾木村是仅存的三个图瓦人村落中最远和最大的村庄。小木屋依旧是家家户户的栖息地，房顶用板材钉成人字型尖尖的雨棚，上面可以当储存间。这种结构的建筑可抵御长达半年大雪封山的严寒，既保暖又防潮,木屋成了禾木闻名遐迩的独特的符号。“图瓦人建造木屋的材质大多是粗大笔直的红松木，他们会将木头两端挖槽，相互嵌扣，一根根向上垒建而成，每一根木头缝隙的连接处都要用一种叫‘努克’的草填满，这种草吸水后膨胀会将缝隙填满，墙壁就会变得密不透风，能够很好地遮挡风寒。”看我对着木屋不停拍照，坐在一边的一位陌生人好像在对我说话。我问他是不是图瓦人，他说他是山东的，来这里好几年了，给开发商看房子当保安。一路看过来，发觉禾木的木屋有独家独户的，也有数十间连在一起的。每排房屋都有一个木栏围起来的院子。仔细端详，村里大多数的木屋好像都是最近几年翻修的新房子，但也有为数不多的几间上百年历史的木屋。记得，我走进一个地道的图瓦人老民居，家里厨房做饭用的锅灶居然也是用木头泥巴砌成的。

我在这村前屋后转悠，一位少年过来问要不要坐摩托，我摇摇头，他说，坐摩托车可以上平台去草原看白桦林，我说我刚下来的。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毡房，说那就是他家，可以去他家吃饭，说他家有奶疙瘩、炸油果、腊肠米饭、土鸡火锅，还有手抓羊肉……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还有几个我没有听明白。我问了一下，他叫哈依拉尔，哈萨克族人，今年刚上高中，双休回来帮家里搞旅游接待，挣些零花钱，后天还要去县城上学。说完，一溜烟不见了影子。我绕过他家的毡房，又走到了河边。

禾木河在这里分岔为两支，中间形成了中心岛，岛上和岸边一样，也是茂密的白桦林，几只水鸟落在河心小岛上，蹦蹦跳跳，好像是在觅食，活泼的样子甚是可爱。回过头来，看见一群牛打此经过，它们竟自行排成队，非常有秩序地鱼贯而行。旁边一大块空地上有一群牛，有的卧地休息，有的在溜达，有的低头吃草。不远处，另一支“牛队”排着一字方阵浩浩荡荡向村外走去……有两个图瓦的孩子站在河边向对岸扔石子，我也随手捡了个石子和他们比赛扔过去，没想到他们比我扔得远多了，孩子们偷偷地乐呵。当我举起相机时，他们做着鬼脸，打出了V字手势。

我在村中穿插，不时走过人家的草垛、散放的牛羊、圈养的马群，似乎让这个图瓦人村落有了几分牧羊人不可或缺的生机。看到了一个农家小院居然是“禾木派出所”，还有“禾木乡政府”“禾木乡卫生所”等都是一个个农家小院。路边一个巨大的石头上用哈萨克语、蒙语和汉语写着“布尔津县禾木喀纳斯蒙古族乡寄宿制中心小学”，校园内都是现代特色的木房子，宽敞明亮，与自然顺势排列有几分凌乱的矮小村民木屋相比，这一排排崭新的教室显得有条不紊。因为是双休日，校园里没有学生。见到门外有几个孩子在翻越栅栏戏耍，我问他们是不是这里的学生，他们点点头。于是，我便停了下来，他们很热情。聊天中得知他们几个家住得很远，双休无法回去只好留在学校。这里的小学是双语教学，除了汉语、数学等应该学的课程外，哈萨克学生要学哈萨克语，图瓦学生要学蒙古语。我买了几瓶饮料分送他们后便挥手告别了几位小朋友。

再往村中间走，看到南来北往的游人，有的在排队乘车离开，有的则刚下大巴，有的骑马巡游，有的则闲逛，禾木好不热闹。夹在他们中间，我在想，如果这里没有如此多的游客，草原、溪流、雄鹰、成群的牛羊、淳朴牧民栖息在这纯净无忧的世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生命是如此自由舒展，一切浑然天成远离尘嚣，禾木该是一种怎样的天界。然而，轮回不变的岁月里，总会有某种蜕变使得人与自然的伦理发生转换，主客间会有颠倒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