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是为秋阳铺下的，厚厚一层，秋阳下地，跳了跳，稳稳地存住，倒像是雪和霜，等着新时间的到来。这是我在野外看到的秋阳。野外无疑是看秋的最好地方。每年秋天我总要找机会去野外走走，自然是越野越好，至少要听不到市声。市声太吵，秋很难安宁，秋本是静而又静的物质，非得在静中，才能打开身体。

秋阳当然是秋的组成部分，一丝不定的声音就会惊扰它，就会如南飞的雁扑翅而去。大雁南飞，向温暖地方去，欢乐中有凄凉，是奔老家还是背井离乡，还真的不好说。秋阳尚好，它们不定也是留恋的。不走的鸟多，麻雀是其中之一，它们吱吱喳喳，似乎就没安定的时候，在野地的秋阳下，它们大声吵闹，总感觉没曾吵着秋阳，否则它们的羽毛上也不会沾满了阳光。麻雀喜欢追落叶，追着追着就一头扎进了地里，在落叶中打滚，不注意，还以为它们就是活着的落叶。

秋阳的形态单一，和煦中不失怜悯。落叶就多种多样了，枫红、槭黄、柳碎、梧整，不过秋阳把它们联系在了一起，如同是一家人，结在树上互不来往，落在地气里，却是相互的重叠和拥抱。落叶归根，根是家，天空也只是展示的外乡。稻子不落叶，枯了还站在田野，它们护穗，等待收割有着十二分的耐心。秋阳对此更是钟情，轻轻地落上，也不怕稻芒刺痛了。秋阳早不暴烈，甚至比春天的阳光温柔，如用一个字表达——“拂”准确。拂也是轻拂，巧妙地拂，直达每一粒稻子的内核，催生淀粉和糖分，点亮一个个小小的家。壳为家，家中住着晶莹的米粒。秋阳是丰收的节奏，乱了，收获的脚步就走不齐了。

我看到了一些野菊花自由自在，放浪形骸般恣意，“我花开后百花杀”，不喜欢黄巢，这诗句却实在。田野中少花，百花谢去了，唯黄花精神。野菊的杯盏斟满了秋阳，风一来就漾动，浅波浅浪，却不见泼洒了。我凑近去，又是一惊，杯盏中竟泊着粒野蜂，米粒般大小，兀自沉迷，莫不是醉了？黄花有情，阳光正好，蜂无疑用心。对野菊的打量，不用心思不行。野菊为草，草卑微，卑微的草要释放出心底的芳香，就要选择最佳时机。野菊的机会在秋阳里，顺着温暖打开、绽放，寒霜中还有一番天地。野外秋阳下，不紧不慢地行走，我以为我是小心的，但还是冲撞秋的安静，至少我挡住了一片落叶的走向。我拣拾了它，将它夹进了书页里，当作了书签。夜里读书，书签正压在一段文字上，我突然感到野外的秋阳被我带回了。

落叶是普通的乌桕叶，一面红一面黄，红有红的故事，黄有黄的传说，不过，都是阳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