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拂过，稻谷飘香。农人割稻的姿势像极了一弯拉满的弓，弓背上镀着炫目的亮光，弯弓内装载着黄澄澄的稻穗；那把飞舞的锯镰刀好似一弯下弦月，刀背上流淌着烫人的汗珠，刀刃处飘洒着淡淡的草香。

农人手中的锯镰刀听到了稻芒迫不及待的呼唤，精神抖擞地来到田头，一不小心就被蜂拥上来的金黄稻浪拥入怀中。锯镰刀在农人的手中跳舞的姿势，像是在接见每一株稻子，并于它们一一拥抱。锯齿切入稻秸的脉管，那份酣畅在稻穗沉醉的那一刻达到高潮，而又一轮稻子迎上前来，扑倒在锋利的锯齿之上，让有力的大手接它们回家。农人岂止是在挥镰收割，分明是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虔诚姿势，用一双双巧手揽金收银、逐云追月。一排排稻子扑倒在地，有着金属的回响，与农人额头滴落的汗珠恰好押韵。

热热的风从稻田的深处袭来，一只长腿的野鸡从被挤歪了的稻秸中“呼”地蹿出来，撒开脚丫子，打一位立起身来擦汗的男人身边闪过，男人扔下锯镰刀，也撒开脚丫子，眼看就要追上，男人顺势扑倒在地，正欲揪住野鸡长腿时，野鸡一下子收起双腿，亮开翅膀向前飞去，男子抓了满手的泥，等男人爬起身，那只长腿野鸡早已钻进另一块稻田。男人沮丧地往回走，却见割稻的人们一起立起身，用爽朗的笑声迎接他的败归。

整块田里的稻子眼看快要割完，男人将一捆捆稻把码好，抄起放在田埂上的长扁担，在肩头搭上一条擦汗毛巾，然后猫下腰，将扁担压向肩头，眉头一锁，牙关一咬，双腿一较力，猛地挺起身，两座小山似的稻把就这样骑上了男人的肩头。窄窄的田埂上，男人小心翼翼地迈着步，扁担两头的稻把沉甸甸的，似在向养育过自己的稻田告别。走上大道，男人的步伐与扁担一上一下扇动的节奏恰好合拍，只是此时的风不知躲哪儿去了。随着脚步的迈动，男人身上被沉重的担子挤压出来的汗珠，成串成串地往下滴。男人停下脚步，将扁担从左肩移到右肩，又迈步向前。尽管汗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只是抄起肩上的手巾擦了一把汗，可脚步从未停下。打谷场上，挑起了雪亮的马灯，这是晚饭后的事。打稻机前，小孩拉来稻把并负责打开，大人脚踩踏板，抓起一束束稻把摁到滚筒上。最怕的是那些没有瞌睡的蚊子也来凑热闹，趁机偷袭人们身上带着汗味的血液。

翌日清早，发现场地上一下子堆起了如山的稻谷，麻雀们打心里欢喜，趁人们还未起床，一只只麻雀偷袭过来，悄悄地把肚子先填了个饱，然后站回枝头，一遍遍地唱着晨歌，那歌声比往日格外嘹亮。太阳出来了，黄澄澄的稻谷被摊平在场地上晾晒，看场的活儿交给了小孩。鸡呀鸭呀趁小孩翻看小人书的当儿，窜过来吃上几口，刚被撵走，麻雀又落下来抢走了几粒稻谷。

最怕午后，老天的脸色突然暗下，乌云一个劲地向场地上空压，有人惊呼：“天要下雨了，赶快抢场！”不大会儿，人们放下手头的农具，从田间地头纷纷赶来，推稻的、扫稻的、找防雨布的，一时间，大人小孩手忙脚乱地把稻谷推到一起。此时，闪电一道道扫下来，人们更慌了，连呼吸也变得急促。工夫不大，稻谷被堆成了小山，人们赶忙将稻堆用雨布严严实实地盖住，又扯来稻草压上。就在人们收拾工具的时候，瓢泼大雨“哗哗”落下，场地上的人一个个成了落汤鸡。躲到屋檐下的人们，望着外面扯地连天的大雨，暗自庆幸这场急雨未淋湿稻谷，待明日天一放晴，再晒上一个日头，稻谷就可归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