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酒
听!稻秧的心跳
风吹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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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 酒

安徽肥西 张建春
 

乡间的酒喝得很有些味道。那是一种纯粹的喝,一把豆子,几碟小菜,外加上一圈子红脸汉子,你来我往中,就将一顿酒喝得昏天动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也是有的,把心喝通了,把事说明了,明明醉得摸不清南北,还是把酒碗高高举起,迎着亮,像是又一次把胸怀敞开了。

酒如吹在田野上的风、洒在禾苗上的雨,村子里要让酒表情丰润的地方太多。生老病死喝酒,娶媳妇嫁丫头喝酒,开秧门收麦子要喝,好心情坏心情也得一杯酒。至于“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那是村里几个读书人的事,对月喝上一气。村里人大多在中秋,喝一口酒,摸一次秋,实实在在,从不走样。

三老祖活到九十九,滴酒不沾,但不代表他不喜欢酒。“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七十岁的三祖,开始为自己备酒,一年一坛子,到了八十四岁,已足足备了十五坛老酒,一字摆开在床面前,他想着在他归山时,让村子醉上一次。三祖真的经活,到了九十九还结结实实,好酒备了二十坛,丝丝酒香,氲在房子里飘逸。三祖犯愁了,说,活得太久,七十岁时备下的酒已陈旧得没有火候。九十九岁的三祖,在秋收的日子无疾而终。主事人打开了酒坛子,二十坛酒一齐飘香,生生的生出了二十种稻麦味道,年份不同的酒,飘出不同的烈度,分别品啜,自是滋味各异。那天,整个村子浓烈的酒气久久不愿离去,连挂在田埂上红红艳艳的野果子,也呈现醉态。三祖终究还是和酒关联上了,主事的人把存放最久的酒,洒在了三祖的坟包前,各色虫子恋于酒的厚重、浓香,竟三五成群找醉,把陷于孤独的三祖放到了一边。至于虫子醉态中的歌声,估计只有三祖能听得明白。三祖一辈子不沾酒,却爱听酒后的歌。

二闷子注定要喝一生一世的酒。村子里的所有酒事,都少不了二闷子,能喝能醉是他的特质、品性。五十来岁的二闷子,除了父母作过他的主,就是酒了。父母过世后,二闷子自然姓了酒。随着酒性,二闷子常躺在一抹逆水的高坡上,春夏秋冬,阳光来来去去,挡不住他,村里人见怪不怪,他身下的一抔黄土都被他捂热了。酒是水皮袄,天天泡在酒中的二闷子不冷不热,三九天睡在雪地里,大伏天躺在阳光下,醉让他忘乎所以,又让他想起岁月缝隙里那一汪光亮。五十多岁的二闷子还是光棍一条,他抱着使牛鞭入梦,再有的就是醉后高坡上一撮立起的黄土。醉后的二闷子找不到家,但黄土坡上连绵荒坟,他绝不会找错位置。怀中的坟,是他一辈子唯一的念想,那个有着大辫子的姑娘,己在土里睡了三十年。二闷子想她,每每大醉一场,就见上一面。他在找醉,找一场梦,找一段温柔的过往。她是村子的痛,更是二闷子的痛,坏分子的女儿,是被一个村子人逼上绝路的。

二闷子死在醉里,嘴角拉扯笑容,他的身下是她的荒坟。村子又醉了一场,把二闷子葬在了她的身旁,整坛整坛的酒倒在他们的周边,纸钱引燃了酒意,火的心性,将一块非地烤得热乎。乡酒装在酒碗里,更多是漾在心里,放在记忆深处。恩恩怨怨一杯酒,倾杯之后,天地宽阔得无际无涯。有一场酒我必须一辈子记下。我是古旧村落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上学的日子,整爿村子沸腾了。清晨,就有乡邻堵住大门,要请我喝上一盅。无法拒绝盛情,谁知一家又一家,几乎家家摆酒。我的父母带着我,一家一杯酒,一筷子菜,喝得我肚子发胀,却没有一点醉意。

记得第一次喝酒,是爷爷挑在筷子尖上的,也就三五岁的样子,一股子尖锐的辣与火交织扑向胸怀。我的表情一定丰富多彩,引得爷爷哈哈大笑。他的胡须被我揪了一把,爷爷没有责怪,说了句:“喝了酒,就是村里人,生生死死逃不了。”酒是故乡刚登场的粮食酿造的,一股土味,一股风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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