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听着窗外冷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一丝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沙沙”声让我想起故乡的老屋,老屋屋后有一片竹林,每有风至便会发出“沙沙沙”的响动,日复一日,定格成我记忆里老屋特有的声音。
十二岁之前,我们一家五口生活在老屋里。老屋在村子边上,屋前是一片空地,屋后是竹林和小溪。土坯和树枝做成的篱笆围起一个小院,四间青砖瓦房正对着院门。院子里的地被父亲弄得很平整,我和姐姐可以尽情蹦跳。院角被母亲种上一棵柿树、一棵桑树、一棵核桃树,这三棵树就是我和姐姐的“零食库”。院子一侧有两块大石头,一块平放着,一块由两块小石头架起来像一座桥一样,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特别好的玩耍场地。我经常和小伙伴们在石头上玩“过家家”,一块石头当桌子,另一块当厨房,摘了树叶、捉了蚂蚱、拾几粒石子在“厨房”里烹调“美食”,玩得不亦乐乎。晴暖的天气,奶奶坐在石头上纳鞋底、补衣服,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玩耍。
春末夏初,桑葚成熟了,一串一串挂在枝叶间,像缩小版的葡萄。为了吃到美味的桑葚,我练就了一副爬树的好身手。浅红的桑葚很酸,红色的桑葚酸中带甜,紫色的桑葚甘甜可口,紫到发黑的那种最甜。爬上树,把叽喳不休的鸟雀赶走,坐在树枝上,看哪串颜色最深就摘哪串,先吃个过瘾,然后再慢慢采摘,把篮子装满。
盛夏,大大的核桃挂满枝头,我和姐姐每天都要站在树下仰头张望,核桃怎么还是青青的呀?什么时候才能熟呀?秋天,核桃终于成熟了,满树青青的核桃裂开了皮,爸爸手握长竹竿围着核桃树转圈儿,一边观察一边轻轻敲打熟透的核桃。我们在树下手忙脚乱地捡,哪怕被核桃砸到脑袋也顾不上,仍旧乐呵呵地捡。生核桃仁洁白如玉、清鲜多汁,带着一丝木香,回味清甜。那棵核桃树是三棵树中最粗壮的,只是长得有点畸形,树干弯得厉害,看上去有点丑陋。不过,这一点儿也不影响我们对它的喜爱。我们爬上那弯曲的树干玩“骑马打仗”的游戏,或者找一段粗麻绳系在树干上打秋千。核桃树像一位慈祥的老人,驮起我们欢乐的童年。
屋后的那片竹林,连奶奶都不记得是哪年哪月长在那儿的了。竹林郁郁青青,四季常绿,每当有风吹过,竹枝便随风摇动,竹叶“沙沙”作响,好像在窃窃私语。儿时的我,特别喜欢这种声音,每当遇到刮风天,我能坐在竹林里听上一整天,就像听音乐一样,以至于听久了,我连每棵竹子发出声音的细微不同都能分辨出来。若在夜晚,躺在被窝里,那“沙沙”声犹如安眠曲,令我安心、催我入眠。
竹林里有许多野花,有的像一只小碗,有的像一串炮仗,有的像一把小伞,有的像一只小喇叭,五颜六色、惹人喜爱。我和姐姐采上一大把插在玻璃瓶里,装点老屋。竹林里还有蘑菇、地皮和各种野菜,被巧手的妈妈做成“地皮炒鸡蛋”“板油炒野葱”“荠菜饺子”。只不过妈妈从不采蘑菇,也不允许我们采蘑菇。她说越是鲜艳漂亮的蘑菇越是有毒,就像不能以貌取人一样。
竹林旁边有一条可以称为“小溪”的流水,是从高处的山上流下来的,水质清澈、水流叮咚,水底遍布细沙、碎石和鹅卵石。夏日,这条银子似的小溪就是我和小伙伴们的天堂。我们脱了鞋子下去蹚水、打水仗、捉小鱼,移开石头去抓藏在石缝里的小螃蟹。清凉的溪水是最好的“避暑神器”。小溪两旁有密密麻麻的野菊花,秋天,奶奶拎着一个布袋采野菊花,晾干制成菊花茶泡给我们喝,说是能明目、清火。
十二岁那年,我们搬了新家。临别时,我久久不愿离开。父母哄我新家在市区,又繁华又热闹;新家是楼房,又宽敞又明亮,你会很快忘了老屋的。然而时至今日,我仍然常常忆起老屋,忆起老屋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尤其是那竹林的“沙沙”低语和野菊花的淡淡清香,恍惚中我又坐在了核桃树的秋千架上,姐姐推着我,一下一下,笑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