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妻子收拾屋子时说,你这双棉布鞋多年不穿,要不就扔了吧?我一听急了,连忙说不要扔不要扔。这是一双黑灯芯绒棉鞋,洗得发白,鞋边也磨破了。虽然破旧了,但能看得出,鞋子做工精巧:针线均匀、线条流畅。看到这双鞋,仿佛看到二姐那双手。这双鞋是40多年前二姐给我做的,它伴我读高中,上大学,走过几个工作单位。岁月长久,鞋底磨薄了,我拿到街上打了鞋掌。等我有了棉皮鞋,白天上班不穿棉布鞋了,但晚上在家里我还经常穿。直到近些年有了棉拖鞋,才不再穿了,但我还是舍不得扔,每年梅雨季节过后,总要拿出来晒一晒,透透风。
以前我们本地做的棉鞋是祖传的老式样,左右两块鞋帮从中间缝合起来,年轻的年老的穿的一个样,年轻人穿上新鞋子,看上去也显老气。这种棉鞋没有鞋带,新鞋子穿松了,走路容易掉,不跟脚。后来一种被称作东北棉鞋的新款式样出现后,便很快流行起来。东北棉鞋是三块头,两侧各一块加前面一块。鞋子前上方系鞋带,就像今天的系带棉皮鞋。东北棉鞋款式新颖,美观大方,穿着暖和跟脚。这种新式棉鞋一出现,二姐就给我做了一双。鞋帮下缘用白棉布条给滚了一圈边,朝外侧用白卡子线上到鞋底上,就像给黑色鞋子镶了一道银边,使鞋子秀气、生动起来。鞋子前端的形状最见做鞋人手艺和眼光,不能太圆也不能太方,太圆显俗气,太方又呆板。二姐做的鞋,圆中有方,方中显圆,漂亮大方。而以前老款式样的鞋子,鞋帮边缘卷向内侧上到鞋底上,没有太多的讲究。这双鞋也是我们全家第一双新款棉鞋,那时二姐只有十几岁。
我上大学时,二姐又给我做了一双单鞋,也是好看的新款式样。每只鞋两侧各有一块U形松紧带,使鞋子跟脚。这双鞋做得与棉鞋一样精细漂亮,我十分爱惜,鞋边缘沁入灰尘,常用湿布擦拭,直到擦白了为止。一天中午,我把鞋子拿到寝室外面台阶上晒,下午回来时鞋子不见了踪影。当天同寝室人晒了好几双鞋,唯独我的那双鞋不见了。这双丢失的鞋子让我心痛了好多年,至今还耿耿于怀。我想如果觉得这双鞋做得实在好看,跟我说,或许我会送给他呢。
每双鞋都是千针万线做成的,光纳鞋底就要熬十几个夜晚,常扎破手指。除了给我做,二姐还给家里其他人做鞋。二姐手巧,小小年纪,做的鞋子好看又合脚,受到人们称赞,村里常有妇女来找她剪鞋样。
在我读小学三年级时候,奶奶和母亲相继患病。父亲在公社企业工作,早出晚归。大姐是小学老师,天天上班,爷爷年纪大了,二姐只得辍学在家服侍奶奶和母亲。奶奶和母亲去世后,二姐才重返小学读书。二姐比我大一岁,上学比我早,家里出现变故后,她上初中比我迟了一年。二姐读初中也是读苦书,每天早早地起来,把一家人衣服洗好后才匆匆赶往学校。那时学生上学迟到经常罚站,老师很体谅二姐上学的艰辛和不易,二姐迟到了,从未罚站。下午放学回家,二姐还要做饭,忙家务活,一双手总是忙个不停。二姐初中毕业时,生产队开始试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家里更需要人手,二姐虽然考取了高中,但不能去读。
虽然不能再进学校读书,二姐没有放弃学习,她坚持自学,后来在几个企业做会计。二姐做会计尽心尽力,经她手做的账,账目清楚,报表清晰,及时准确。她还给企业提出建议,受到好评。二姐还担任过镇直单位主要负责人,把单位打理得井井有条。好像是天赋,二姐和大姐都写得一手好字,钢笔字、毛笔字都很漂亮。大姐在家时,每年春节,家里的春联都是大姐写。大姐出嫁后,家里的春联由二姐接着写。二姐不管做什么事,都能把它做好,做漂亮,我十分钦佩二姐那双手,是勤劳的双手,是担当的双手,是灵巧的双手,是温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