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疑是人性的弱点
守望
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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唠门

■安徽合肥 施光华
 

唠门,合肥地区方言 , 说大白话,就是上门聊天。因为很早以前,人们受各种条件限制,不能外出打工挣钱,全窝在家里,也缺乏文化生活,故唠门这一活动,在我小的时候,家乡小镇比较流行。

小镇居住数百户数千人,有吃公家饭的,如在政府、工商税务、供销社等上班;有做生意的,如卖木材、陶瓷和泥质烧制品等;有做手艺的,如木工、瓦工、裁缝等;还有民间艺人,如说大鼓的;以及打渔的、跑江湖、卖狗皮膏药等;而其余绝大多数则是种田的。由于分工、职业、收入不同,故唠门方法也异同,大致分为三种。第一种为净身唠门,即纯粹动口不动吃,干唠。

几十年前的小镇不通电,尤其到了北风呼啸的隆冬季节,大人小孩冻得手直搓脚直跺,到了某一天出大太阳的时刻,男女老少纷纷出动,拎着小板凳,到日照最佳,人缘最好的邻居家,挨排坐在大门两侧屋檐下晒太阳唠门。而平时唠门,则是三三两两,同学之间、朋友之间、邻居之间等。然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小镇下街的阚大叔,满腹经纶,出囗成章,经常外出唠门,但从不在别人家吃饭。他就像戏台唱戏的一样,总是先闻其声不见其人,哼哼哈哈,一字一顿,抑扬顿挫:“三皇五帝始,尧舜禹相传,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道顺,到我家吃饭吧,刚端上碗。”大伙儿热情地招呼着。“主家莫客气,有言道:天无白使人,皇上不差饥饿兵。改日请我劳作,愿当坐上宾。”“这么说,你在家吃过了?”“然也”,接着,阚大叔便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之乎者也,引经据典,高谈阔论起来,诸如虎瘦雄心在,人穷志不穷呀;勤俭持家富,谦恭受益多呀等等。一两个小时过去了,阚大叔也想回家休息了,便拱手向众人告别,他边走边哼:“父母养其身,自己立其志;年怕中秋月怕半,男儿立志在少年;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第二种为端菜唠门,这种唠门既动口又动吃,甚至为了唠门,竟然忘记家人的存在。

清晨,就有许多人三三两两到亲朋好友家聚集喝早茶。所谓喝早茶,并非光喝茶水,而是将豆腐干片、榨菜丝、花生米等拌好后浇上蔴油或烧熟的菜油制成一大碗食材,大家边吃边喝边唠,有时侯还会端来一盘包子、油条之类早点。中午唠门,一般是从饭店端来一碟炒菜到别人家去,主人家就会热情接待,酒足饭饱后方才离去。

我父亲是裁缝,口袋有小钱又爱结交人,故非常热衷去别人家唠门,或接受别人来自己家唠门。有一天镇上逢大集,中午端碟子上我家唠门的人络绎不绝,有街上的,还有乡下的,满满一大桌,大家吃着唠着,这个走了那个来,没完没了。当时在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家里来客人,老人妇女小孩不准上桌子,不等客人走完不准动筷子。我那时十四五岁,在离家20里路外梁园中学读书,恰逢周日下午要步行到校赶笫二天上课。当时既饿又急,坐在厨房面对客人和桌子,望嘴又望碟子,但丝毫不见有结束的迹象。眼看下午两点多钟了,再不走就晚了,于是我悄悄地铲起一块锅巴塞进兜里,像做贼似的溜之大吉了。

第三种是蹭菜唠门,这种唠门既动口又动吃,不过是吃别人的。比如我小时候住在镇上黄家大院内,每到中饭时刻,总有那么三两个人手里端着一大碗光塌塌白米饭,挨家挨户去唠门,一屁股坐在人家大门槛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热情的主人见此情景总会夹菜给他,说你干活这么辛苦,咋能吃寡饭呢,来尝尝我家小咸鱼味道咋样?经过推让,这人也就不客气了。一个中午下来,这鱼呀肉呀蔬菜呀,肚皮也撑得差不多了。但当时人们生活都不富裕,故有时也蹭不了许多,不过这些人也留有一手,往往趁主人不注意,用筷子将埋在碗底的一块肉迅速夹起塞进嘴里,简单咀嚼两下,“咕嗵”一声呑进肚内。

到了晚上也有人唠门,甚至深更半夜也不放过。我有一位儿时玩伴,今年72岁了,属虎,小名“小虎子”,他回忆说,我十几岁时,有天夜里睡得矇朦眬胧的,忽然听见堂屋有说话声,经辨别是大队干部,他们唠着唠着就唠到吃的话题,这时我母亲早就在厨房忙开了,其中一位孙主任的讲话,特别引起我的食欲,他一个劲说,小白菜烧肉好吃。馋得我口水都流下来了,心想,今夜大队干部来唠门,肯定会剩下一些饭菜,我要睁着眼不睡着,等候家人端一碗给我吃。就这样想呀等呀,哪知醒来却发现大天亮了。

如今,唠门作为小镇历史上一种文化和物质传承,已经悄悄地发生变化。试想,当今社会时间就是金钱,还有谁愿意浪费大好时光,甘愿过着紧巴巴的日子呢?感谢党的好政策和好时代,改革开放几十年来,小镇的父老乡亲用聪明的智慧和勤劳的双手放手大干,四海闯荡,积累了丰厚的财富。家乡面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的唠门形式也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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