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散走,一地的荠菜抽苔开花,透碎地白,从草丛中突出,如进入浓春的符号。三月天,荠菜老了,和寻常的野草有多少区别。野菜之于乡村,是青中的精灵,荠菜算得上代表。野菜和野草有区别,菜是用来食用的,而草多要被除去,如在田中,就要反复地锄、反复地拔。称之为野菜的,又分为两类,人能进口的和牲口们食用的。不过界限不明显,牛羊啃青,青中有草,草可算得上野菜?
多年前,农村半大孩子,常做两件事,打猪草、挖野菜。猪草好打,野菜难挖。左手一只篮子,右手挎只筐子。筐子放猪草,篮子搁野菜,泾渭分明。猪嘴毛躁,除有毒的都能进口,选择的空间大。野菜是用来人吃的,马虎不得,能挖得也就那么多,一不小心,还会混进一两株让人上吐下泻送人命的毒草。乡间常挖的野菜,掰着指头可数过来,荠菜、马兰头、黄萝卜、蒲公英、小小蒜,也就那么十来种,闭着眼都识得。挖来的野菜用场不大,盐腌了,当作小菜吃。有几年特殊,断粮断顿,野菜拌糠,吃着拉嗓子,还是救了不少人的命。
有几种野菜功劳大,真得记上几笔。灰灰菜,我说不上它学名,叶子灰绿,如上面撒了层尘土,煮熟了不好吃,有股子泥土的味道。但灰灰菜不怕干旱,干旱年景生长得旺盛。水淹一条线,干旱一大片。旱比洪涝更可怕,大旱天,缺粮时,灰灰菜登场了,铺天盖地地长,用它充饥饱肚子,是最好的选择。饿极了,一把灰灰草,还真如山珍海味。
马齿苋,叶如马齿,据说后羿射日时,救过太阳的命,由此不怕晒,晒不死。大热天马齿苋清凉解热,酸酸的好吃。马齿苋似乎无处不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都能找到它的身影。有意思的是鸡不吃、猪不拱,就单为人准备似的。油荆棘,碧绿,锯齿状的叶子,戳手又戳嘴,但却是做小菜的好材料,切碎了拌上盐粒,和小么蒜(野蒜)搅和在一起,泛着扑鼻的清香,是下饭的首选。油荆棘成片成片生长,不择地,再贫脊的地方,也能泼泼的汪上一层。挖野菜,油荆棘是我们喜欢的,一挖一堆,抖抖就是一篮子。油荆棘,作当家菜,终让我们的筷子有了个去处。野菜虽好,毕竟是野的,比不上菜园里的菜鲜嫩可口。它们只是一种补充,是苦日子里的根根须须。咬得菜根香,指的绝不是野菜。当野菜登上大雅之堂时,日子陡然变得十分美好。
晚上妻子包饺子,早早的就打招呼,都回来,荠菜饺子。两斤荠菜一斤肉,家里人一律地嫌肉多了,吃不出荠菜味。讲实话,我吃的是种情趣,对荠菜钟爱不起来。荠菜在乡间永远长在野地里,熟田熟地里,只能躲躲闪闪,锄子不留情,最好的居住地只能是田埂荒地坟头。乡里人挑眼令色,荠菜就是荠菜,一点诗意也没有。女儿吃得鲜美,我说小时吃够了。女儿回答,也太幸福了。我回以一笑,算不上勉强。诗人朋友从乡间回,捎回来了一袋子马兰头,清清爽爽的,忙着在网上晒,自然赢得一片称赞声。诗人写诗,跟上了一批和诗的贴子,马兰头顿时成了一朵花。
一注野菜香还是油然而起。闲散中,老荠菜引来了米粒大的草蜂,还有老人牵着的孩子。老人指点荠菜,想来是和孩子说荠菜的故事。孩子突然脱手,奶声奶气地说,种进饺子里,种进饺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