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张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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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张恨水

■ 潜山 王张应
 

人物名片

张恨水(1895年5月18日-1967年2月15日),原名张心远,安徽安庆潜山市人。他是中国章回小说家,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被尊称为现代文学史上的“章回小说大家”。

1911年,张恨水开始发表作品;1924年,张恨水凭借九十万言的章回小说《春明外史》一举成名;此后,长篇小说《金粉世家》《啼笑因缘》的问世让张恨水的声望达到顶峰。张恨水作品上承章回小说,下启通俗小说,雅俗共赏,对旧章回小说进行了革新,促进了新文学与通俗文学的交融。

1967年,张恨水在北京逝世,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张恨水作为我们村子里的大名人,几代以来,人们没少谈论。我听到最多的话题,无非是张恨水是个大才子,也是个大孝子。

张恨水父亲去世时,他十七岁,下面有一个小他四岁的二弟,两个小他十岁的双胞胎弟弟,还有两个妹妹,最小的妹妹才两岁。那一年,张恨水的母亲三十六岁。年轻寡母带一帮黄口小儿,这么一个大家庭的沉重生活负担,一下子落在了张恨水母亲那双羸弱的肩上。张恨水自然不再安心做他的“张家大少爷”,尽快成为家庭栋梁,减轻母亲肩上的压力,是当时摆在张恨水面前义不容辞迫不及待的任务。历尽艰辛,反复磨练,铁终成钢。张恨水不辱使命,挑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全凭手中一支笔改变全家命运,他把一大家子都接到了北平,扶老携幼,除二弟外其余四个弟弟妹妹都在北平接受了高等教育。乡人至今乐于谈说这件事,是因为张家这情况在黄土岭村,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是罕见的。这是张恨水作为大孝子在故乡流传的故事之一。

还有故事之二,是张恨水的婚姻。他的第一次婚姻是母亲安排的,洞房花烛夜张恨水出逃的故事,在黄土岭村更是家喻户晓。不过,后来人热衷传播的还不是张恨水出逃的原因,是张恨水出逃的结果。结果是新郎张恨水被人从屋后的山林中找回来了,因为听信了母亲的劝告,尽管心里不痛快,张恨水还是与新娘圆了房。后虽在北平另娶了两房,张恨水对原配却一直不离不弃。这里面,除了张恨水为人宽厚外,还有一个孝子的因素在,他不愿意忤逆母亲。在家乡黄土岭听来的传说不一定精准,口口相传之中,因为教化的需要,或许有人添油加醋使之变味。后来,在有机会阅读有关回忆张恨水的文章时,我就特别留心有关张恨水行孝的内容。是想验证一下吧。

先是在张恨水之子张伍先生《我的父亲张恨水》书中第一章读到有关记载:

“祖父逝世得早,祖母只有三十六岁,父亲是长子,不过十七岁,小姑尚在襁褓中,祖父又没有留下余财。可想而知,祖母的日子有多么艰难。她含辛茹苦,把六个孩子抚养成人,实在是难!难!难!”关于张恨水当年的家庭背景,张伍的说法,与我在家乡黄土岭听来的传说基本一致。父亲早逝,张恨水长兄当父,担起了养家的重任。“正因如此,父亲事母极孝,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对祖母的话是铭刻在心,从不敢忘,也从没有忤违过祖母的庭训。父亲在写《金粉世家》时,知道祖母喜欢这部小说,就每日把报上的连载,亲自读给祖母听,不管多忙,他都绝不假手于人,成了他天天必做的功课!”偶尔读一次小说给母亲听,可能不是难事,天天坚持,就不容易了。那时间,张恨水非常忙,每天要给几家报纸写连载小说。他能坚持天天给母亲读小说,那说明他把孝敬母亲看得比一切都重。

“一九五一年,我们搬到了砖塔胡同四十三号的小四合院里。父亲大病初愈,说话行动都很不方便,他得到了祖母的这张照片(本书开篇是从张恨水母亲的一张照片下笔),便把照片挂在北屋客厅正中墙上,每年的除夕,他都要让二家兄在院子里燃放鞭炮,父亲点上了蜡烛,毕恭毕敬,虔诚无比地向祖母像跪拜……”

在吾乡黄土岭一带,年三十晚上,“接祖宗回家过年”,烧纸磕头,是乡民行孝的一种传统做法。张恨水虽远离故土,家乡的传统没有丢,在母亲面前,他一直是个大孝子。他的传统做法,怕孩子们不理解,曾对孩子解释:“这不是迷信,我是在做我心之所安的事,这样,可以让我的思念,得到一些慰藉。”有些年,上坟烧纸是被禁止的,说那是封建迷信。张恨水不违心,不盲从,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孝。

在谢家顺先生主编的《张恨水纪念文集》中,读到张晓水、张二水、张伍《回忆父亲张恨水先生》。文中对张恨水的行孝也有回忆:“爹爹(黄土岭村民皆称祖父为‘爹爹’)的去世,给父亲的打击极大,丧失了经济来源,使父亲过早的就担负赡养奶奶和照顾叔叔姑姑的责任……父亲对奶奶更是尊敬已极,在朋友当中是有名的孝子。他常对我们说,奶奶青年居孀,抚养他们兄妹六人成人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每逢奶奶偶得小恙,父亲总是衣不解带的昼夜侍奉。然而奶奶的去世,正是父亲患脑溢血卧床不起之时,所以母亲没有把这个噩耗告诉父亲。多年之后,父亲逐渐恢复健康,才知奶奶已在故乡逝世。他悲惘之余,觉得自己未能亲去安葬,很为不安。”从“悲惘”一词,我能想象出张恨水当时的心情。读这段文字,从张恨水后人的口中,再次印证了张恨水在大家庭里是个有担当的大孝子。

关于张恨水晚年痛失慈母的悲伤,在《张恨水传》(解玺璋著)中有记载。张恨水得知母亲去世,悲从心中来,诗句流笔端。题为《午风》:“风来大声吼,开门未见人。沙翻惊扑面,马过鞠微尘。罢读还枯坐,烹茶慰老身。隔院鸟反哺,久眺叹慈亲。”这是一首真情之作,读来,满心凄戚,泪湿双目。不是真情所致,不可能写出如此感人的诗句。

还是在《张恨水纪念文集》里,我读到张恨水大妹张其范女士《回忆大哥张恨水》。我注意到有关张恨水孝敬母亲这样两个细节,一个是:“一九二六年农历三月二十三日,母亲五十寿辰,我和妹妹陪老人到绒线胡同照相馆合影留念,正准备回家,不料街道戒严,禁止通行。我们正着急间,大哥手持记者证,匆匆来接我们。”危急时刻,母亲不是孤立无援,有孝子想到母亲,张恨水及时赶到,解了母亲无法回家之困。另外一个细节是:“九一八事变,北平受波动,大哥怕母亲受惊,搬家到南京。”关键时刻,张恨水总是想到母亲。搬家不是容易事,为了母亲,张恨水不嫌麻烦。

以上几处多是张恨水的亲人对于张恨水行孝的回忆。我还读到了张恨水朋友的回忆文章里,有关张恨水行孝的文字。还是在谢家顺先生主编的《张恨水纪念文集》中,我读到了张恨水当年的同事、好朋友左笑鸿先生《再忆恨水》。文章的第一节标题就是《孝母》,回忆了张恨水孝敬母亲的若干事例。

左笑鸿说:“恨水孝母,是老朋友尽人皆知的。他不仅自己孝母,而且提倡孝母,而且认为能尽孝的就是好人,惟好人才能尽孝。”左笑鸿回忆,在《春明外史》里,杨杏园祭梨云文中,说本当一死以谢知音,但是“小人有母”,就因为老母在堂,不能便死。杨杏园的自挽联中也有“高堂垂老已无儿”。李冬青就为了奉养母亲,在那吃人的社会里谋生。

在《秦淮世家》里,一个年长色衰的歌女阿金,一个城市贫民王阿狗,都是孝母的。阿金为了奉养病母,还在尽力挣扎;王阿狗为了母亲去偷有钱的人,而且知道阿金是孝母的之后,便周济了她。在张恨水笔下,杨杏园、李冬青、阿金、王阿狗都是肯定的人物。张恨水为什么肯定他们?就是因为他们都孝顺母亲。反之,对于不孝父母的人,张恨水总是持谴责态度。在《似水流年》和《现代青年》中,两位父亲省吃俭用,非常艰苦,百般体贴在外上学的儿子。而那两个儿子却把父亲的血汗钱根本不当回事,恣意挥霍,吃酒嫖妓,滥交女友。虽然张恨水没有正面说他们是坏人,但口诛笔伐,字里行间却把他们挖苦得淋漓尽致,使其不齿于人类。

左笑鸿还记得,二十年代,张恨水在北京住在未英胡同的时候,张老太太也在北京。老朋友们从张恨水的语言行动中都感觉到他对老母亲是百般的孝顺。有时左笑鸿约张恨水去公园走走,他笑着拒绝了:“今天要陪老太太聊聊天。”或者:“今天要陪老太太吃饭。”“老太太想吃个小馆,得我去点菜。”其实,当时张恨水的经济情况并不算宽裕,有时身无分文了,他还会向报社借几块钱去陪老太太听戏或上小馆。左笑鸿说,菽水承欢,恨水有之。由此,我自然想起《礼记》中的相关句子:“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

和朋友一道上街,张恨水时常买些大男人并不爱吃的糕点,对同伴说:“这是我们老太太爱吃的。”左笑鸿看出,张恨水整个的心都扑在老母亲身上。他什么时候,走到哪里,都没有忘记母亲。孝子行孝,并不需要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反只是落实于生活琐碎上。有关生活琐碎的小事,该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行不行孝,就看人愿不愿意做。偶尔做一次不难,一辈子坚持做,却不是一件容易事。

读了诸多有关张恨水的回忆文章,越发强化了我对大才子张恨水是大孝子的印象。作为同乡黄土岭村的后来人,我看张恨水,钦敬有加。才子可钦,孝子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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