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腊肉香浓

腊味，是第一丝。咸肉、咸鸡、腊鹅的独特咸香首先从饭馆里飘出来。门口晾晒的咸货也是生意好坏的象征。腊肉，是咸货中的首选，馋，就下馆子，利刃刀功，薄如蝉翼的腊肉点缀在翠绿的大蒜上，这冬季的第一口饕餮滋味算是尝了。

“老人盼种田，小孩巴过年”，小时候，缺衣少食的年代，各家准备的咸货就像圣物一般，挂在房檐底下，不到三十晚上，休想尝一口。馋了，允许你望两眼。只打晾晒开始，见天盼着那嘟噜肉变色流油，因为那样，年就来了。一吊五花肉，遇上盐，数日渍出水，变灰白色晾在房檐下，有风最佳。非一吊，不叫晒咸肉，灰白在风和阳光的轮番作用下，渐渐变成淡黄，油黄，月余便可品匝这冬季的第一口腊味。咸肉在江淮一带，俗称腊肉，这“腊”字出口，似乎比“咸”更具风味、也要解馋多了。要说腊肉的首要吃法，还是本味最好，切薄片铺在淘洗干净的米上，米又以糯米为佳，半个时辰以后，饭糯肉香，咸油润舌，滋味婉转。

又到年跟前，想起小时侯那会儿，整天见不到油腥，望着房檐下挂着的腊肉猴急猴急地，吧唧着嘴嘀咕:等我有钱了，我非买一堆腊肉，天天蒸着吃，吃个够。现如今，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现在家家户户吃喝不愁，人们的养生观念日渐形成，讲究营养均衡，不但要吃得好，还要吃得巧。女儿放假回来，我忙忙地蒸了几块腊肉给她解馋，只见她轻挑筷头，好不情愿地夹了一块，一丝一丝细嚼慢咽，那神情，像是吃块肉纯属给她妈一面子似的。

烟花绚烂的年

太安静的年缺少年味，烟花与爆竹首当其冲担任着重要的角色，给节日增添了浓重喜庆的色彩。除夕夜，春联上门，净手燃香以后，只等放过炮就能开宴了。爆竹声里除岁，就要那响声震天，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才好，三十晚上的爆竹预示来年的兆头，放不好，影响一家子的心情，年夜饭就会吃得滋味寡淡、不开心。

烟花有别于爆竹，节日里，它们各司其责。如果说爆竹是席间的主菜，烟花就是饭后的甜点。它绚烂奔放，流光溢彩，将自己尽情燃放在半空，短暂的一生只为赢得人们片刻的赞叹，灰飞烟灭之后，又会让人产生无尽的落寞，想来，烟花极致的美，也就在于此吧。小时候，最喜欢看烟花，各种形状的花朵在夜空中绽放，比童年的万花筒好看多了，那会村子很矮，烟囱也低，四里八村哪里放烟花都能看见，声响稀疏，夹杂在浓浓的烟火味里，半宿不得停歇。

因为胆子小，记忆里我只放过类似地老鼠悠悠炮之类的烟花，就那样，也是节日里很大的满足，踩在满院堆积的爆竹碎屑、花生瓜子糖壳上，火光映红了一张张笑逐颜开的小脸。

那些年，刚进腊月，就能听见烟花爆竹的声响，年越来越近，爆竹声就会越来越密。人们一边絮叨被吵的心烦，一边又欣喜地张罗着年事。城里人的年关，多是躲在被子里享受听觉盛宴，在城里看烟花很辛苦，不如听爆竹尽兴，高楼林立，烟花需瘦身会钻才能升到半空，没有那么多很高的所在供人们找寻它们的身影。

禁燃以后，大多数城里人就只能想像烟花划过半空的美丽身影和灰色印记了。

总把新桃换旧符

对笔墨纸砚有感觉，是打记事起年关重要的一桩事。那时候农历的二十七八，父亲就会在大门口摆上一张平整的桌子，毛笔墨水裁纸刀镇纸依次排开，无偿替村里的每家每户写春联。乡下人说春联，不叫春联，叫门对子，邻居们拿着红纸纷至沓来，半天过去，个个满怀喜悦地抱上一套门对子离开。

一套门对子必是有好几副，院子大门的，堂屋大门的，各居室门的，厨房门的，粮仓上灶头上农具上牲口圈上都要有，还要画很多寓意美好的福字、开门见喜、五谷丰登、五畜兴旺、斗大元宝、招财进宝等吉祥字符。识字的，会一天都围在桌子旁，一个字才露脸，就有人揣摩下一个字是啥。多数人家喜欢楹联书上的对子，也有人家自己编对子的，父亲经常鼓励一旁识字的人自己操刀，画个福字，或者开门见喜等。写春联的这几天，我们姐弟是被允许疏于学业的，可以在一旁诵读，聆听讲解。

一年之计在于春，对春风春雨春景的描写，是春联中最常见到的，生发的季节耕耘的季节孕育着无限希望，每家每户都把来年丰收的愿景贴在门上。耕读人家讲究读书的重要性，门上的对子自然文化气息浓厚深远。我家贴的春联让我印象很深的一副是:“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小时候，三十晚上，父亲总要忆苦思甜，追忆早年间的饥荒岁月，我们姐弟望着满桌的饭菜，流着口水静静聆听，但盼着母亲能适时打破这种气氛，早点让我们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