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南，多选春天。春天江南美，普天下认可。春去江南多少次，记不得了。记不得也没关系，美摆在哪，梦里一忽忽就见了。

江南秋如何？约秋于江南，我心早就向往了。

江北的秋是不错的，一路走，一路悟。说悟是有道理的，身在江北，泡在江北的秋色里，唯心可品。江北的秋是收获，是果实是种子。野地里也有花，多是一枝黄花，一丛丛、一片片很是惊人。一枝黄花美，但是煞风景，目光里她为主角，倒是一种悲哀，这外来物种略地攻城，当地的植物也只能退却，秋为之打了折扣。

车过长江大桥，江南的秋扑面而来。江南的秋是水洗出来的。江南多河，江南多山，秋从河山里涌出。河、山是水的存身处，秋从中出浴，江南的秋是湿意的。

江南山清水秀，在秋天尤是。江南的秋朗明，这是清的象征。江南的秋透明，这是秀的特质。山与水交融，也就是江南秋的最明显的“色”了。

这“色”不是情色的色，也不是颜色的色，而应是《心经》中“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的色。此“色”空灵，看在眼里揣在心中，却又沉甸甸的。

眼前秋色看不尽，但还是打了个小岔。过南陵，我想到作家、好友光成兄。我打电话过去，估计是忙，没接，过会光成兄打了过来。我告诉光成兄，我沉浸在南陵的秋光秋景中。光成兄好有福气，别的不说，就这一领秋天的景致，就足以慰平生了。难怪光成兄有那么多优美深邃灵气十足的文字。江南景色看不够，光成兄的文章自然百看百读不厌，读了看了又所得多多。

光成兄人好、文好，我们谈得来，喝个小酒，交流文章，总是乐和和的。如果南陵有一抹抹秋景要约，我首要约的是光成兄。

江南的秋多层次，树上有秋，石上有秋，果上有秋，花上有秋，而秋最集中的还是一块块小小的山田，或种菜蔬，或栽稻菽，都满荡荡的，都绿油油的或黄澄澄的，是怕辜负了秋，还是用来装点秋？应该二者都有，正因为有了，江南的秋实在而不虚情。

泾川的秋显得隆重，隆重得还有些春的味道，一些无名的花无拘无束地开，似乎对即将来的霜寒毫不在意，花我不认识，估计是菊科类的，但一定不是一枝黄花，由此我感到泾川的秋纯粹了许多，是本地的、土生土长的。

或许也因此，泾川的秋有了古意。山古老树古老花草古老，发出的季节自然古老。道法自然，季节是道，春秋是道。春和秋是两个季节，却联与一起成为一个词组，代表岁月，代表古旧的岁月，不过春秋笔法是另一说。泾川许多名人游历过，比如李白，比如杜牧，且都写下了不少著名的诗篇。那时的泾川已然是古旧的了，只不过李白、杜牧们又为这古旧包了层浆。

水西更好，秋也更好。李白“浩荡游泾川”里，水西是重点。把这作为观照，水西的秋还停止在唐期。水西双塔八百年内对望，中间铺陈的是大块的秋天，望穿秋水，守望的塔却是望不穿秋色的。李白写水西：“何处名僧到水西，乘舟弄月宿泾溪。平明别我上山去，手携金策踏云梯。腾身转觉三天近，举足回看万岭低。谑浪肯居支遁下，风流还与远公齐。此度别离何日见，相思一夜暝猿啼。”水西之美之情，传递了数百年。李白抒写的是何季节没考证，但用在今天的秋水西，我以为还是合辙合韵的。

下午登山，和一火棘相遇，彤红的果灿烂地沉静，我以为这是泾川乃至江南秋的标配，拈了颗火棘果入口，酸涩，却是正味。边上山人告诉我，可吃，困难年代当食果腹的。恰火棘边上有老树乌桕，叶分绿黄红，果又纯白，一时间秋的色彩丰富了。一缕见全貌，心飞得远远的。

傍晚对窗，窗前是一方竹园，竹叶飒飒，秋风在之上过渡，又见数十根竹箭挑起，还是笋的模样……莫非江南秋，唤醒了本该春的发生。

听到水声了，不用说是青弋江划破秋的声音。“望极落日尽，秋深暝猿悲。寄情与流水，但有长相思。”我突然有了李白的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