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软水温山,孕育出了丰富多彩的水中菜蔬。譬如鸡头米(芡实)、莲藕、水芹、荸荠……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菱角。在成员重多的菱角家族里,又以红菱最具特色,
红菱,顾名思义,其颜色是红的。较之一般菱角,它们独有的艳若桃李的色彩,极能引人注目。尤其是刚出水的红菱,那种经水乡孕育出的嫩生生的红,红得水灵,红得润泽,不浓亦不淡,红得极其雅致,就像豆蔻年华里少女红润的脸蛋,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抚一把。这也使得我老是疑心,像红菱这样一生都纯洁美丽的物事,生来不应该仅仅是为了吃的。
初夏时节的河塘里,经常可见成片盈盈的青绿菱叶。至盛夏,于翡翠似的绿色里又撒起繁星般白色或淡黄色的细花,清香袭人。待花谢后,粼粼绿波里,便有了星星点点的红菱,宛如无数颗红玛瑙珍藏于绿水间。
俗话有“鲜菱宿藕”之说,意指不吃隔天摘的菱,藕却可放几天食用。为了能尝到当天采摘的水灵灵的鲜品,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到菱塘里,一边采、一边吃。由于自幼在水边长大,不少乡人都有灵活运用菱桶摘菱的本领。每年一到秋日菱季,他们便纷纷坐到椭圆形的木桶里,用木板或干脆徒手划水,击开水花,悠悠地穿梭在青翠翠、密匝匝的菱塘中。红菱颜色鲜艳,在绿油油的叶片、白花花的根须里分外显眼。只需轻轻扯起菱叶,再用指甲对着叶柄上那么一掐,随着轻溢的汁水,鲜嫩润泽的红菱便扑落落跌在了你的掌中。
清人李符在《咏菱》词中写道“雪藕也输甜脆”,可见嫩红菱的滋味很好。刚采撷下的红菱水灵红艳,入口甜脆,称之为佳果毫不为过。乡人吃红菱,一般以鲜食为主,讲究的是鲜、嫩。由于质地极嫩,红菱极好剥,抓住两个腰角一掰,带着微微清香的粉白色菱肉便裸露在你的眼前。将之含到嘴里,略加咀嚼,当一种愉悦牙齿的生脆快感过后,接踵而来的便是被牙齿压榨出的,一股淡淡的清甜中略带涩味的鲜汁,充盈于口腔之中,兴奋着你的味觉。
初尝红菱之人,或许会觉得它们不如荸荠爽,也不及甘蔗甜。但红菱的口味胜在自然,起初并无惊奇,甚至会觉得寡淡,但经咀嚼之后,唇齿之间便会有种餐风饮露的清新风味,完全有别于一般蔬果,更是任何膏粱美味所不能给予的。那是一种集天地精华,得阳光雨露的味道。除鲜食之外,近些年也有把红菱入菜的。将剥出的菱肉与鸡头米、莲藕、茭白等水田珍品清炒一盘,谓之“荷塘小炒”。菱肉的清香与鸡头米的糯软、莲藕的脆嫩交相成趣,更难得的是彼此搭配得天衣无缝,好一派清新荷塘的模样。
乡人喜欢在红菱前加一个水字,称其为“水红菱”。然恰是这个“水”字,道出了红菱的出身和鲜活灵性。红菱是不能离开水的,一生都浸润在明澈河塘里的它们,唯有在水的滋润下,才能保持鲜活的生命。因此,即便上市之时,也多用一个盆或桶放以清水盛着。一旦离开了水,只消过得半天,红菱表皮就会起皱,原先的鲜红也会变紫变黑,不再娇艳。记得早年有一部英国电影叫《红菱艳》,剧情和红菱并无关系,只不过翻译时借红菱来形容红舞鞋,喻为青春短暂,可称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