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真是个好名字,就像手掌上的月亮,带着好味道,在我们童年记忆里,留下一抹温馨快乐的亮色。只是,早年的月饼,鲜有好看的衣裳。当时农场小卖部里的不知名月饼,几乎没什么包装,只用灰黄的油纸卷着五只或十只月饼,圆滚滚的一筒。那饼,也算是酥皮的,但外面的面壳,厚而坚硬,掰都掰不动,得用牙一点点去啃。但就是这种谈不上质量的月饼,在经济拮据的岁月,乡间人家还舍不得吃呢,更多还是自己制作。
印象中,每年一到八月十五,无论农活有多忙,外婆总会挤出时间为全家做“月饼”。按她老人家的话说:“过节就要有过节的样子。”而之所以“月饼”两字用上引号,是因为那并非如今常见的苏式或广式月饼,姑且称它为“土月饼”吧。外婆做的土月饼,原料简单,所需之物都是就地取材。用的最多的馅料,一是芝麻馅,另一为青菜馅。中秋节那天,一吃过午饭,外婆就开始忙碌起来。先把新收的芝麻,用勺柄碾细后拌上白糖。乍看下,仿佛一碗黑沙中掺了一颗颗晶莹的小钻石,黑白双色,相映成趣。再抽空到田埂上拔两篮小青菜,洗净、焯好、剁细。准备好馅料,外婆开始正式做饼了。
将白珍珠般的糯米淘净,放进锅内烧成黏黏的糯米饭,盛到大瓷盆里,搅入面粉,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揉成大团,再搓成小团,包入馅料,锁口搓圆压扁成手掌大小,粉嘟嘟的生饼坯,逐一贴到烧烫的锅壁上。而后端来油碗,用调羹舀了菜油,淋在锅壁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小时候的我,最冀盼的就是过节。不仅场面最热闹,亲情最浓,还是最解馋的时候。就像中秋节,我一整天都沉浸在那难以抑制的喜悦之中。有时,在一边看外婆烙饼,常吵着要帮忙烧火,可外婆却不让。烧火,是土月饼制作中至为关键的一道工序,外婆会亲自守在灶边,不让他人插手。先取一把柴草作引火点燃。那火焰忽明忽暗舔着锅底,仿佛在跳一曲欢快的舞蹈,将外婆和我的脸,都映得红扑扑的。外婆不时往灶膛里塞两把柴草,任其“劈劈啪啪”地炸着。渐渐地,一缕缕香喷喷的油味从锅里飘出,馋得我口水直流,叽叽喳喳地闹着要尝第一口。外婆一边熟练地将一面已烙黄的饼儿逐个翻身,一边哄道:“别急,马上就好吃了。”
约二十分钟后,饼熟了。待热气散去后往锅里看,一只只黄澄澄的土月饼,泛着油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此时的屋外,天业已暗下。舅舅早将院子打扫干净,搬出桌子,放好小凳,摆上土月饼等供品祭月后,全家人便围桌而坐,边吃边聊边赏月哉。中秋夜的月亮,好像都是透亮的。那明净的月色,朦胧的夜色,外加一点点吹过的凉风,这乡村之夜,怡人极了。每年这个时候,外公总会说些嫦娥奔月、玉兔捣药、吴刚伐桂等民间故事。然我的心思,都在盘中那圆溜溜,尚带着一丝烟火气的土月饼上,就等着外公快点分发。
终于,故事讲完了,外公郑重地用刀将饼切分开,每人一块。虽说到嘴的饼,只不过小小一角,但细细啃咬间,那盈满齿舌的米面幽香、青菜清香和菜油醇香,伴着洋溢在亲人心里和脸上的喜庆气氛,就如同这一年一度从树梢叶尖上,悄无声响流泻的月光,满足了一切对美好向往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