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如他耕作的土地,但我却感觉到他深深的爱。
小时候他对我很严厉,几乎不开笑颜,即使有一次跌倒,以致半天爬不起来,他望见都不发一言,我只得自己默默站了起来,把委屈和泪水全咽到肚子里去。我以为他没有爱,但我清晰记得其后一次去小姨家吃喜酒,下雪天,要走近一个小时的路,白天尚好,雪不厚,等吃好,雪就严严实实封在大地上。如果只是厚也无所谓,关键是冷,含着雪花的风一吹到身上,冷得直打哆嗦,冷到骨子里,我瑟瑟发抖。父亲却说他不冷,并且脱下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我感觉暖意一下弥漫全身。我以为父亲真的不怕冷,哪晓第二天父亲没有起来,风寒让他整整躺了一天。
我工作后,父亲就很少板着面孔,大多笑意盈盈,但他的爱还是默默无言,无声流淌在行动上。我记得有一次想吃鱼,跟姐姐说了,其时在一个山旮旯教书,来去一趟得两三个小时,不知怎么传到父亲耳里。那时也是下雪天,但父亲二话不说,当即跳到冰冷的河里捉鱼,好歹逮了一碗,立即让妈妈煎了,当天让姐姐拿上山。当我接过搪瓷缸,我还感觉到搪瓷缸的温度,鱼还冒着热气。
在他病重住院期间,我陪夜,听隔壁床的人说你父亲晚上用手摸你的头。我当时还真没感觉到,但当晚我留意了。果然朦朦胧胧间,父亲的手游移过来,在我头上逗留,在我脸上逗留,最后停留在我的头发边。父亲的手很粗糙,长满岁月的老茧和劳动的沟壑,但我当时并不感觉到刺激和硌人,而是感觉一股厚厚的暖意。我当时认为父亲只是睡不着觉,一时兴起摸我的头,哪晓日后想想,越想越让我疼痛,原来父亲是表达一种眷念,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想表达对儿子的一种爱,一种关怀和呵护。
如今父亲已走了十二年了,可他的音容笑貌仍活在我心中,特别是他的爱随着时日的流淌越来越深厚,如山如井,让我感觉那不绝、涌溢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