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痕
站在童年的后园中 
桑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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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有痕

□ 合肥 凌泽泉
 

小区对面的绿色围挡里是个建筑工地,靠南面十来栋楼房已经封顶,靠北面的一大片地还未动工,上面长满了野蒿、茅草和杂树。一年前,十余台悬在半空的塔吊日夜摇摆着手臂,脚手架上塞满叮叮当当的声响,可就在去年“五一”,这些塔吊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似的,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早已习惯了机器隆隆声的我,面对突至的宁静,诧异之余心头颇感失重。与守工地的那位老者攀谈,方知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只得停工。

走进工地,但见楼房里铁门铁窗已经装好,未粉刷的墙体外面裸露着一根根显眼的钢筋头,空地上露天堆放着一堆钢筋,还有一座小山似的沙丘。守工地的老者领过三个月的看护费后,就再也未见到工地上的老板。抽身离开吧,又怕散放的建材被盗,安好的门窗被破坏。他想,老板迟早一天会回来的,欠的工钱定会补上。这样想着,他就留了下来。没了工钱,可日子还得往下过,于是,他就在工地北边的荒地上开垦出一大片地,种了青椒、瓠子、南瓜、青菜、菠菜、芫荽等,还栽上了大块的红薯。土地上的收成,他一人消费不了,便拿来摆在工地外面的路边出售,我喜欢买他亲手种的从不打农药的蔬菜。去年秋天,他将刚起回的几大筐红薯搬到路边,因孩子喜欢吃红薯,我一下子就买回了两筐,并将拍下视频传给远在外地上大学的孩子。孩子高兴地说,留一点给我放假回来吃。我和孩子娘决意先吃一筐,另一筐留下。

一筐红薯被我们吃得快要见底了,一天,我突然发现一只红薯身上出现了一小块黑斑,我想,天越来越冷了,剩下的这筐如不贮藏好,可能会被冻坏的。记得小时乡下,寒冬来了,家家户户都要挖地窖,将红薯混上细土放到地窖里封存。可在城里,钢筋水泥房哪能挖地窖呢。上网一查,用报纸把红薯一个个裹起来,可防冻伤。这方法简单,赶紧取来报纸,我把留下的一筐红薯挨个裹紧,放到一只纸箱里。

天空飘起入冬后的第二场雪时,孩子放寒假了,一进门就嚷着要吃烤红薯,孩子娘赶紧把纸箱拖出来,打开紧裹着的报纸,取出红薯一看,突然惊呆了,原本暗红色的红薯身上竟长满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黑斑。细看去,一筐红薯全身周全的不超过三五只。面对一大筐长满了黑斑的红薯,孩子娘一脸的怅然,嘴里不住地唠叨,这筐红薯是啥时冻坏的呢?谁也说不清一筐红薯是啥时冻坏的,想那冻坏的时间也不可能锁定到某个时辰。寒冬里的日日夜夜、分分秒秒中,红薯的躯体经受不住严寒的刺激,便一点点发黑发软,一点点丧失香甜的成分。

跟守工地的老者聊起红薯冻烂之事,老者指着工地上的楼房说,你看那铁门铁窗因没及时涂上油漆都长满了黄锈,地上的那堆钢筋也已锈迹斑斑。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小山似的黄沙,不知啥时也已成了一块平地。我问老者,那堆沙被人偷了吗?老者哈哈大笑,我从没看到过谁到这里面来过,更别提有人偷了沙,不过我想起来了,倒是有个叫时间的家伙来过。

有个叫时间的家伙来过!老者无意中的一句玩笑话,让我幡然醒悟,是啊,从贮藏的红薯变黑变软,从土地封冻到万物复苏,从枝枯叶落到绿盖亭亭,从杏枝爆芽到花团锦簇,从禾苗拔节到稻浪翻滚,从桃之夭夭到腊梅吐蕊,从朝霞满天到晚霞衔山,从清脆晨钟到低沉暮鼓,从意气风发的青少年到温和持成的中年,从沉默负重的中年到华发满头的老年……回过头来猛一惊,确实有个叫时间的家伙真真切切地来过。

时间这家伙,来去悄无声息,虽不惊动人,但凡它路过的地方,都会留下或深或浅的印痕。这家伙还狡猾得很,尤其喜欢捉弄人,欢乐的时候它偏脚步匆匆,痛苦的时候它却不想挪步,相聚时它却健步如飞,等待时它却悠闲漫步。当你虚度光阴时,它会帮你偷懒,当你发奋努力时,它却分秒必争。时间这家伙虽看不见摸不着,但到处都留有它来过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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