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到了，还得宅在家中，于斗室中兜圈子。孙子上上可真是憋坏了，一个多月不能出门，三岁的孩子竟在最美好的时光里做了一次“囚”徒。我们想着法子让他快乐让他玩——客厅里摆过帐篷，营造野趣；把沙子摆进房间，设下海滩；电视固定在少儿频道，打开就是动画片；沙发垫做成小屋，用来过家家……凡此种种，对三岁的孩子还是单调了。

我找到了好的办法，带上上玩泥土里的活计，种植物。家中可种植的种子还真不少，花生、玉米、小麦、芸豆、山芋、芋艿、山药、小葱、青菜、土豆、鹰嘴豆……正是发芽的季节，埋进泥土就能吐出绿来。

上上对此感兴趣，我和他一起在花盆里拾掇，我挖坑，上上点种，覆土后，浇水上上承包了。孩子都爱玩水，浇花上上喜欢。种子种下没几天，率先发芽的是小麦，绿油油的一天一个样子。长得最旺的是芸豆，一周时间，藤已扯得老长了。玉米性子慢，但也长出了两片真叶……上上围着这些植物，每天兴奋，浇水不用说，连撒的尿都要留下，稀释了浇它们。

上上在客厅溜滑板车，命名诸多站点：麦子站、玉米站、洋葱站、萝卜站……有应对，有看点，自然得如在乡村道路上。

太阳好的日子，吃过午饭，上上总是牵着我的手，要和我去阳台上聊会天，其实就是去看正生长的植物。我和上上一个一个植物点名：玉米、小麦、青菜、小葱、蒜苗、菠菜、青萝卜、白萝卜、胡萝卜、芸豆、马铃薯、紫薯、芋艿、山药……不下二十种，有说丢了的，上上就笑我：糊涂的爷爷，又忘了几样哦。还真是丢下了，鹰嘴豆、洋葱也在发着芽呢。

阳台很小，几个花盆种满了，还真像是春天里的墒畦，绿得葳蕤，绿得蓬勃。有时我想，带孙子玩，莫如说是自己在玩，在对田野回忆，是一抹乡愁来临时的寄托，毕竟在农村长大，在田地里摸爬滚打惯了。孙子显然乐此不疲，一切对他都是新鲜的，包括嫩芽、绿叶、小苗，甚至是绿叶间吐出的小水珠。

我是否想把孙子培养成个农人？我的心惊悸了下。或许我农人的情结太重，乡土意识不自觉地就流露出来了。后来想通了，我只是在特殊时期（新冠肺炎抗击期），将春天的一些做法搬进了家里，在家里种植野地的春天而已。孩子爱农事、爱自然不是坏事。我为之释然。

中午太阳大好，上上吵着要下楼走走，我同意了。爷孙二人戴了口罩下楼，楼下的春澎湃，红梅怒放，小草吹绿，一些小花也迫不急待地招蜂惹蝶了。上上新奇，拿着玩具挖掘机，在春泥上动铲子，一会他就发现了“宝贝”：一个彩色的玻璃球、三个蜗牛壳、一枚落地的青桂子、一只经风历雨光滑的小石头。上上高兴得哇哇叫，“命令”我收好了，带回去让家人看。这些“宝贝”都在红梅落英里，人闲花落，可惜了一树红梅花，在这个春天被辜负了。好在年年花发，寄予来年春天吧。

上上又有新的发现，一株一两寸长的棕榈幼苗另类地处于绿草中，孙子又“命令”我，将它移回家去，我答应了，这去年的种子落地而生，小而活泼。算是满载而归了，牵着上上上楼，他突然要回头，说是他刚才发现了一株更可爱的植物。是的，这植物绿而生动，我认识，是小飞蓬，它在所有绿草中，个大，平铺着舒松的叶子，戳目得很，怪不得上上要回头移走。

我家的阳台上又多了两株植物，棕榈栽在一浅浅的陶盆里，飞蓬和兰花作伴，而这兰花已抽箭，不日就要开出浓春的味道。我对孙子说，我们栽下它们，就要对它们负责。上上问我，什么叫负责？我对他说，每天要给它们浇水，给它们阳光。孙子补充，还要撒尿给它们喝。我哈哈一笑，算是认可了。

阳台上孙子倚着我，我兀自想起若干年前的春天，我的爷爷领着我，在农村老家场地下沿栽树的事。栽的是一棵枣树，三四尺高的枣树。此时的爷爷已病重经年，他硬撑着从床上起来，艰难地打好坑，让我把枣树扶正了，填上土，拍实了，指挥我浇水，临了还让我撒上一泡尿。爷爷说，多栽花少栽刺，枣树有刺，可结甜甜的枣呢。爷爷是在第二年去世的，栽下的枣树挂了枝，结了上十颗，成熟了红甜得诱人。爷爷手植的枣树一直生长着，先高过我的头顶，再超过屋脊。许多年里，我一直吃它的果实，直至故乡拆迁了，这枣树才不知所终。

我把这故事说给上上听，上上听得认真，不停追问，那枣树去了何处？又问我的爷爷是他的什么？我只能做答，枣树还长着呢。我的爷爷是上上太爷爷的父亲。这太远了，上上估计也接受不了。上上不再追问，却充满期待地对我说：爷爷，我们也栽一棵枣树吧！我反而不知所措。

写下春天的事，我眼角不知为何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