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事:名词或动词(四题)
宝岛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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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事:名词或动词(四题)

□ 合肥 江少宾
 

锄禾

在乡下,锄是一件再朴实不过的农具。锄,从金(铁);从助。意思是锄是铁做的,用以帮助人们生产与生活。2000多年来,锄确实一直是农人们最忠实的伙伴,去乡下看看,家家户户都会有几把磨得锃亮的锄,摆得齐匝匝的,靠在了门后。农人对锄的感情大约仅次于耕牛,但是活物,要吃要喝要侍侯,终不如锄没有丝毫的要求。小时候在乡下是用过锄的,不是锄禾,而是松土。虽一样是锄,但锄禾与松土却各有各的讲究,锄禾要的是位置适中,去除杂草,还不能锄到了禾;而松土要的是到边到拐,深浅适度,深了有害,浅了无益。因此,锄禾自然就不是我所能胜任的,常常锄不去杂草,还锄伤了禾。是的,伤!这样的字眼用到这样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但父辈们确实常用这样的字眼,这样的字眼也使我对锄禾充满了畏惧。锄禾也因此成了大人的专利,小孩子家至多就是在一旁剽学,学怎么握锄、怎么用锄锋锄禾边的杂草。

二哥是把锄禾好手,看他手不稍歇,一步一锄,锄锄命中,从未失手。在夕阳的余光里看他锄,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放假的时候,我自然只有松土的份,但二哥优美的身姿,使我对锄禾神往久久。大人不在的时候,我偷偷地去锄,慢慢的小心地锄,但就是再小心,还是会锄伤到禾。于是多少有些害怕,就又偷偷地把伤了的禾扶好了,像什么事情也没有,但至多是第二天,恹了的禾很快就使事情得以败露。二哥就说,你还没有锄头高,等你长到锄头高,就能锄禾了。真长到锄头高,我却没有机会去锄禾。

收割

收割的时候,学校里照例是要放忙假的,学生需要回家帮忙,连老师也要回家“双抢”。农人忙活了大半年,最紧要的关头就是“双抢”:抢收,抢种。误过了农时,再好的庄稼也是白忙,种子下地和谷黄开镰都是有讲究的,错过了时机,也就错过了收成。

讲究点的人家甚至会翻翻老黄历,好把开镰选在一个黄道吉日。一般是清晨,天麻麻亮就动身,这时候的村庄已经亮起了盏盏灯火,人家的炊烟也提前袅娜着香喷喷的鸡蛋面。农人的兴奋溢于言表,路上遇见了,就是平素不怎么搭腔的,也往往要招呼一声:“割了?”“割了!”简洁的问答里常常藏着收成,雀跃的步子里大多含着兴奋。也难怪农人兴奋,一年忙到头,终于盼来了收成。收割的镰前天就磨好了,添人进口的人家还要跑上两里地,去镇上的铁匠铺订一把,钱多钱少农人常常也不讨价还价,毕竟收割是大事,误了农事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二哥会磨镰,快到收割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镰都标上了记号,陆陆续续送在二哥手中。

二哥的镰磨得非常专心,而二哥自己显然也把磨镰看成了一种快乐。我那时还小,常常粘在二哥的身后,看他把一把把锈迹斑斑的镰磨得照见人影。

车水

自然是夏天了。久旱无雨,田里的秧苗正在泛青,水自然必不可少,二哥说,该车水了。于是就车水。是自制的水车,长的有八米,短的也有三米左右。长有长的好处,短有短的用途。要水的田都在脊上,路自然也不是通途,要把水车弄到田里去,颇有一番讲究。劲大的未必就能一肩扛了去,矮小的男子,有时也能一个人扛了就走。小刚就是个矮个子,但他的水车扛得最是顺溜,在埂上走,八米长的水车像粘上了他的肩,前后不打溜。二哥是要人抬的,一个人扛不走,于是就抬,我个子矮在前,他个子高在后。这样的组合其实更不利于行走,一个人歪了,另一个人更要使上十二分的力气,免得水车闪了人腰。第一次抬,我掌握不好节奏,自顾自的走在前头,却不知后面的二哥看不见路,几乎是被我拉着一步步在走。遇见一个田缺,我们那叫田沟,我跳了过去,二哥一下子被我甩在了身后,水车自然是脱肩了,二哥本能地去够,摔坏了水车,就等于摔坏了秧苗,二哥就是在这时候闪了一下腰。

车水也有讲究。熟练的农人一个人车,双手齐发,滴水不漏。我常打二哥的下手,倒不是二哥不熟,而是二哥力气不够。水车要下到塘里,下的位置还要有一定的深度,浅了,车一会,水车就露了头;深了,水车又灌得满满的,耗力,车一会就要换换手。水车的深浅常耗去了太多的时候,秧苗却是等不得的,往往一个小小的塘,就有七八架水车一起在车,车着车着,车就露了头。

二哥后来还有上学的念头。但那时候,二哥的水车已扛得非常顺溜。

棉花

棉花开在初秋。棉花开处,是落雪的田畴。农人种棉在晚,采棉却在早。棉开时节,棉叶差不多已落透,没有落尽的黄叶风吹即碎,点点滴滴地沾在花上,这样的棉花,收购站里根本不收。早起,花上有露,棉叶一拿即走,一点痕迹不留。剩下的就是纯粹的花,雪白、干净。棉花有很多种,高的矮的都有,高的有人深,矮的约莫可以齐腰。我家的棉杆高,采棉的早上,我小小的个子淹没在成片的棉里,再也看不到。二哥和我一人一茬,他采得快,不大的工夫就把一茬棉花采到了头。于是重新起茬,远远的把我甩在了身后。一亩田的棉花大约要采一个钟头,一季下来,大约要采两个星期左右。

棉花采回,还只是开头。这样的湿湿的棉花收购站里同样不收。棉花要晒,一般要晒三四个日头。晒棉的是长长的席子,或是废弃的塑料布,板凳之类的东西搁在两头。待棉花晒干了,就剩下了最后一道工序,那就是分拣了。上等棉是要单独放的,雪白干净的,价钱也卖得高;下来的是普通棉,棉色不是太白,或是先天性的长得不够好;而色泽再差一些的就只能等而下之了。分拣是细活,需是夜里,至少需是晚饭吃过之后。看二哥拣棉也是享受,雪白的棉堆了一堆,上面一点瑕疵也没有。我拣下等棉,不仅是下等棉好拣,就是再不净,也就只是那个价钱。到收购站去卖也是要赶早的,迟了,就未必能当天卖掉棉,耽误时间且不说,后卖的往往也没有了前面的价钱。但前后有序,后来的就只有等在了后面。收购站里有一排椅子,坐满了眼巴巴的人,收购员一个个的叫,先是分等级,再是过磅,然后就开好了相应的发票和价钱。最后,棉农的手里就有了一小叠面额不一的毛票。种棉要点籽。家家户户最后留在田里的,就是来年的棉籽。不短钱的人家不仅会留点棉籽,还会留点棉,轧花做被子。

经年之后,在电视里看到“黑心棉”,我首先想起的,竟是收购站里长长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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