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翻开旧时的相簿,一张发黄的母亲坐在老家屋檐下的相片,让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母亲就坐在木制的靠背椅上,眼睛望着前方,表情里是迫切和欣喜。
每次回老家我们都会提前给母亲打电话。哥说母亲必定早早搬把板凳坐在房门外的屋檐下,不管下雨还是天晴,因为她的体重有两百多斤,活动很不方便,有时一坐就是大半天。哥嫂喊她也不进屋,必须要等到我们到家,只要看到我们的身影,她必站起来远远地喊着:我的幺儿回来了。
不经意中母亲走了11年了,我的心也就一直空空荡荡着。每次回老家,再也看不到屋檐下熟悉的身影,我的心就满是悲凉,就算假期有回老家的冲动和愉悦也渐行渐远了。
记忆中最深的,母亲有两次痛哭,一次是在1978年农历腊月廿四过小年。那一年我家这个典型的农村困难户第一次翻了身,没有成为村里的超支户。由于不用还集体的账,家里养的一头猪总算没有卖掉。于是,在小年的这一天,我家终于可以杀年猪了。这一消息让11岁的哥哥和9岁的我兴奋得手舞足蹈。那些年我家穷,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兄弟姐妹多,又没有什么正劳力,根本拿不到什么工分,平时的饭锅里只有上面薄薄的一层米饭,下面全是红薯或者藕丁。每每寒冬来临,我们常被冻得手脚发抖,饿得两眼发黑。那时候,只要冬至一过,我们就天天盼着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才有可能穿上一件新衣,吃上一碗猪肉。这一年,我家居然杀年猪了,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敞开肚皮吃肉了!这一天,母亲给我和哥哥做了两大碗肉:巴掌大的块头,肥厚地泛着油光,掺着大蒜和辣椒,那香味,现在想起还让人垂涎。那一顿吃得真是爽快。我和哥哥狼吞虎咽,各吃了一大碗,每人至少吃了1斤多。可是,吃完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腹痛如刀绞,一趟接一趟地跑厕所,急得母亲抱着我们嚎啕大哭:儿啊,都是爹妈无能,让你们平时都吃不到肉……
还有一次是1994年我的女儿出生那年,因为参加工作不久,家里又极度困难,医院分给我一个不到10平方米的小单间,旁边是天天冒浓烟的锅炉房。屋顶时常漏雨,常常外面的雨停了,屋里还叮叮咚咚。液化气炉就放在走廊里,临时用木板和纸板围着,每次下雨液化气炉都会被飘进来的雨淋熄,女儿也被锅炉房的浓烟熏得不停咳嗽。本来就早产的女儿几乎每个月都要感冒,感冒必定发烧打点滴。那天晚上,心力交瘁的我因一点小事对母亲大发雷霆:“你和爸没有能力就不要生那么多,你看看单位里的年轻人有比我差比我惨的吗?”当时母亲没有做声,默默地走出了门外。只过了几分钟我就发觉是我太混账了。出去找她时,她躲在公共厕所旁哭泣却没有声音,她是害怕熟人看到。那一刻我们母子抱头痛哭。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人生只有在经历后才会懂得这句话的含义。屋檐下坐着的母亲只能存在我的记忆和脑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