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过处，秋叶飒飒，母亲的小院里，又该是腌菜飘香的时候了。

晴日的午后，秋风徐徐，向阳的庭院里，母亲总是端了小凳，安静地坐在梨树下面，靠近梨树的阴凉里堆着大朵大朵的白菜，母亲一手拿菜，一手执刀，将白菜削去粗大的根系，而后将叶子一瓣一瓣掰下来，掸去叶芯附着的枯叶，又一瓣一瓣码在右手边的干净塑料布上，就这样反反复复，一棵接着一棵。这个时候，我总会凑近母亲身边，一边帮忙，一边聊天，安静的时光的影子就顺着梨树的枝杈落下来，落在白菜堆上，落在母亲的发梢，也落在母亲伶俐移动的双手上。在这时光缓慢流淌的安谧里，我会和母亲谈到一棵白菜的成长，包括籽种的选择，播种的深浅，抔土的高低，母亲会不无耐心地细致讲给我，母亲说着的时候，双目满含深情，似乎除了我和姐姐之外，这成堆的白菜就是她辛苦一季养育的孩子，话语间总是情深意浓。当然，每一朵白菜的内心都是水灵的，白里透黄，我总会在择菜的空隙轻轻地掰了菜心，慢慢地嚼食着，甜脆可口。

拣好了菜，我和母亲就会搬出厨房里的大菜缸，母亲仔细清洗干净了就晾在檐下的台子上。这时候母亲就会烧开一锅水，将阔大的菜叶一瓣一瓣投放到滚烫的水锅里，焯一下，很快捞出来，晾在锅台的宽阔处，再次投入一部分，如此往复。不过多大时分，厨房里就会蒸汽弥漫，浓郁的菜香随着水汽氤氲开来，有着甜丝丝的秋天的味道。等白菜叶全部焯好，晾在锅台上的菜叶热气已经散尽，母亲会伸了手指轻轻挨近菜叶，确定可以入缸了，我们就将菜缸搬进厨房固定的位置，母亲再次将晾好的白菜叶一朵一朵摆在缸底，摆一层撒一层花椒，盐，晾晒过的干辣椒，等一层层摆好了，临近缸口，倒上适量白酒，而后用一块大石头封缸。就这样，一缸腌白菜就做好了。

过不了几天时日，腌白菜就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搬开缸顶的石块，足见菜水淹过菜叶，腌白菜就可食用了。当然，母亲除了腌白菜，还有腌萝卜，酱菊芋，整个厨房空闲的位置摆的满满当当。母亲说，秋日里不腌制几缸菜，冬日里就会味觉全无。的确如是，从深秋开始，到春日里新韭开园，我们每日每餐都会就着腌菜就餐，白菜香脆，萝卜开胃，至于菊芋就更是每餐必有，尤其是在饥馑年月，更是腌菜给了我们生命的养料。即便就是现在，我们每到冬日，都会将母亲的腌菜搬上餐桌，那滋味更是孩子们的最爱了。

白露已过，秋分将至，母亲又该坐在小院的梨树下择菜了吧，秋日午后的阳光照进她的脖颈，也照进她日渐斑白的鬓发里，时光老了，母亲老了，唯有一缸缸酥脆可口的腌菜，在时光里菜香弥漫。我必须趁了周日闲暇赶回老家，赶回母亲腌菜的厨房，和母亲一道，腌制流年里翻转飘逸的菜香，和生命深处永难忘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