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东黎
QIAODONGLI
古人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说说容易,其实很难做到,只是一种追求。余别有一说:古时读万卷书易,行万里路难,今则反之,科技进步之故也。古时简牍之书,字写在竹条木条上,体积庞大,即使是蝇头小楷,让牛满身流汗拉得一车,又能有多少万字数?后来由简到帛,由帛到纸,同等重量载体上容纳之字数逐步递增。 现今一本书,动辄十几万字,换成简牍,真可充栋。同样是读一卷书,简本、帛本和纸本,所费之时日大不相同矣。读一车简帛书所用时间,恐怕只能用来读不多几本纸本书。故曰,古时读万卷书未为难事,今日读万卷书谈何容易也。而古时行路最难。老牛破车,舟楫风帆,行行重行行。即使骐骥能跃,岂真每日千里?而今高速高架,动车高铁,银燕凌空,一日万里。故曰,古时行万里路真不容易,今日行万里路小菜一碟也。
由“行万里路”想到两个舍身求法者,法显和玄奘。一个东晋人,一个唐朝人,相差两百多年。都是高僧,都是从长安到天竺取经,都跑了几万里路,都跑了十几年,都跑了好多国家,都带回了大量佛经,都留下了一部杰作,法显《佛国记》,玄奘《大唐西域记》。然身后“待遇”大不一样,玄奘显赫,法显不显,玄奘热闹,法显寂寞。《大唐西域记》有多种版本,大学问家季羡林详为作注,《佛国记》不易觅得,鲜为人知。古有《西游记》,借玄奘塑唐僧,家喻户晓;今有《玄奘之路》,洋洋十二集纪录片,浓墨重彩颂玄奘。
又想到两个地理文学家,王士性和徐霞客,都是“行万里路”者,都是明朝人,王出生早徐四十年。徐霞客都知道,王士性都陌生。王字恒叔,号太初,又号元白道人,浙江临海人。万历五年进士,在两京和许多地方做过官。喜游历,除福建外,足迹几遍及当时两京十二省。著有《五岳游草》十二卷、《广游志》二卷和《广志绎》五卷。后一种为晚年地理学笔记,于前两种外,追绎旧闻,亲身经历,实地考察,有思想,有资料,游记笔法,不亚霞客。余以之配霞客游记,称游记文学双璧。然四百年来遭遇冷落,几不为人所知,近年中华书局出有点校本,含《五岳游草》。
宋《王直方诗话》曰:“信乎不读万卷书,不行万里路,不可看老杜诗”,该是二句出处,宋刘彝《画旨》中亦有类似之说。不知王刘二人生年孰先孰后,待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