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县城南练江中的渔梁坝,唐、宋时代就在此垒石为坝,到明代定型,成为用清一色坚石垒砌而成的石坝,跨江而卧,不失雄伟,又透着几分秀气。这个被誉为皖南“都江堰”的渔梁坝,具有灌溉、行舟、放筏、抗洪等多种用途,同时又是个洒满徽州人离情别恨、承载着无数人生梦想、憧憬的地方。唐宋以来,一代代的徽州男儿从渔梁坝出发,由一江碧水载着,驶出重重山峦,驶向莫测的未来。渔梁坝的多种功能,都因为有了满盈的、源源不断的江水。也可以说,没有渔梁坝蓄积的江水,许多徽商的人生起点就缺少诗情画意,而徽商历史和渔梁坝以及坝下的江水是连成一片的。
说到渔梁坝的水,几年前,一位老教师曾向我如此描述:丰水期,临河的人家从后门下几级石阶便可顺手汲水,在临水的石阶上洗衣裳,只有下半年涸水期村人才跑到渔梁坝上去洗刷。一年里有大半年渔梁坝上下的水都是满盈盈的。秋冬季节坝下的水落下去现出白色的沙滩来,但仍然有许多小船在河里穿梭。怪不得李白作诗赞美“何谢新安水,千寻见底清。白沙留月色,绿竹助秋声”这里的村人喜欢在河滩上搭草台唱徽戏。逢大年,渔梁村人则要玩亮船,把两艘或三艘木船并在一起,然后在船上扎牌楼(歙县的一些名景),扎彩灯,还在船上玩鱼灯。坝下的亮船游玩到琳村,坝上的亮船玩到万年桥,新安江上游的练江一片画里灯火,水上仙境。“七·五”(1975年)洪水使渔梁古镇临河的房子被冲毁,沿河村落也遭到很大的破坏,但那时河里的水依然丰盈。
遗憾的是,近十多年来,练江的水不断缩减,像远离古城一去不复返,使渔梁坝坝下的河床平日里大都是怪石鳞峋,一滩褐黄色死水被褐黄色石塌围困着,发出凄凉的呜咽。人们边叹息边发问,水呢,你怎么不再有当年的丰盈了活泼了,难道你也老去了吗?
记得刚参加工作被分配到歙县东乡溪头,第一次离开父母、县城,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心情是落寞沮丧。欣喜文化站门前的溪流让我多愁善感的情绪得到了慰藉,找到了知音。溪水数米宽,终年水满满平平的,梅雨季节水是嫩黄色的,平日里青里透白,一眼能看到飘游的鱼花和水底的沙石。夕阳西下,溪水便斜晖脉脉,水韵悠悠,给人梦幻般的感觉。这溪水是要流进新安江的,这使我遐想联翩。进城工作后,那溪水成了我永远的思念。可是近几年我再去溪头,那水也没了往日的热情,但见溪床裸露,褐色浊水如同随意流淌的流浪汉,脏兮兮的,没了鲜活模样。溪头水成了我的心疼与不安!
水,你何以会变成这样?我带着这个沉重的话题,请教了一些学者与专家。他们告诉我,山里的村民都用上了自来引水,三、五户人家便也在源头建一个十多吨的大水池,把大量的源头水引进了家里家外,破坏了原生态水系,还有任意在水量稍大的河段进行拦截封锁水源,致使河段下游水量细小,再有大量的养殖场、化工厂用水,使水受到严重污染,被污染的水一部分滞留当地,一部分却流进了溪流、江河。
原来如此!“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这源头的活水就这样被抢夺、被拦截、被毁容、被糟蹋,你叫她怎么可能“清如许”呢?人们都说“向善若水”,按理我们应该尊重她的喜好,可是我们却霸道地改变了她的生态。我又想起了徽州古语:“生在苏州、杭州,不如死在徽州”,可见徽州是一个山水美丽的风水宝地。好风水讲的就是徽州美丽的山水,试问水都不美了,好风水又从何谈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