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勤

四十多年前，我正值孩提时代。那是一个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匮乏的程度如同天方夜谭，说了现在那些80后、90后的后生们打死也不会相信，不仅连现在也还属于奢侈品的哈根达斯做梦都没影儿的事，就连日常生活中起码的基本生活品也得不到保证，绝大多数的生活用品基本都是凭票供应。如火柴要票，肥皂要票，柴油要票，可以说无票寸步难行。就连我从无为老家调到省城落户时，还从合肥户口所在地的粮食分局领到了应属于票证时代最后晚餐的《商品购买凭证》。这张商品购买凭证，我已把它作为珍贵的藏品珍藏起来，因它是一个时代终结的标志性物品之一。

在我的记忆中，最让我怀念的却不是上述所讲到的物品，而是当时少有的、不需要票证就能从商店里买到的。它就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的一种饼干，一种让我终身为之记忆难以磨灭的饼干。准确地说，它的形状如拇指，现在的一角钱硬币大小，金黄色。当时的售价是一分钱三只，这在当时是再也平常不过的食品了，在今天已早就退出食品行列，只存在像我一样的中年人的记忆里了。

但对我来说，却是一种既有鲜明时代特征的物品，又是一种具有个人感情色彩的印记，很难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我读高中时，教我语文课的，是一个刚从省城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的男姓老师C。C老师也是我中学时代最崇拜的老师之一。我所就读的中学，是一个撤区并乡之前的区级完全中学，地处偏远的山区，真正属于穷乡僻壤，其时的教学质量当在全县垫底之列。记得C老师刚到学校时，因从省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只是一心埋头备课教书，同外界少有联系。时间呆长了，与外界接触多了，小镇上的人对他也有所了解，便有人开始张罗着替他介绍对象。于是，C老师左选右挑，从区医院众多的女护士中，选中了后来成为我师娘的W护士。

我的师娘W护士，是一个典型的小家碧玉型的女人，但再怎么小家，再怎么碧玉，日子一久，也难免发生争吵摩擦，牙齿有时还与舌头发生碰撞呢。在一次C老师与W护士的交锋中，我的师娘W护士气愤之极，说出了一句至今都让我们许多学生还津津乐道的话：“你算什么东西，一分钱买三只饼干，搭上一个你（指C老师）”。意即我的C老师一分钱不值，是三只饼干之外的搭售品。而W护士所说的饼干，指的就是我所戏称的拇指饼干。随后，有好事者竟将这话传播开来，这在媒体极度不发达的年代，尤其是收音机都属于稀罕物的乡下，几乎成为一道小镇人们茶余饭后的经久不衰的话题。

拇指饼干，也因这一真实而近乎荒诞的经典话题，成为我青春时期最为深刻的记忆。这种深刻是现在的80后、90后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也是无法达到的。这是因为我经历了他们所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四十年前，你再有钱，也很难买到你所需要的物品。而现在的情况是物品太多，有的物品即使是铺天盖地做广告，也卖不掉。尽管拇指饼干价廉到可以忽略不计价格，但其没有任何杂质，货真价实的纯天然，这是现代食品所无法比拟的。起码不会像现代品牌繁杂的“高级饼干”，掺杂了防腐剂、抗氧化剂、膨松剂、甜味剂、着色剂等名目众多的添加剂，让人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侵害。

我怀念拇指饼干，更怀念那些已经无法追回的如同拇指饼干一样没有杂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