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节一步步走近,国人们又在忙着张罗过年了。年,原本汉人的大节,而今,竟成华夏五十六个民族乃至全世界华人共享的盛宴,这应该算是全球化时代文化大融合的标志吧。
节日,无论东方、西方,它们都是一个民族传统文化的典藏,可如今无不被市场经济大潮冲得面目全非。所幸的是,许多节日多少总还保留一点民族文化的内核,譬如春节,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福禄满门或灾祸连连,家家户户都还要在门上贴副春联,都还要放几挂鞭炮。
说起春联,猛想起一件事来。一次我与苏中老、唐先田兄同车去阜阳出席徐瑛文集首发式与研讨会,路上闲聊,先田兄突然发起牢骚:“俞乃蕴找我写春联,亲自登门,还送来五张红宣纸。你红军倒好,年年给你写春联,不仅不给纸,还要我送上门,就差没带浆糊给你贴上。”是呀,乃蕴先生何等样人,德高望重的大文人兼高官,我算老几。可我还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给我写春联是你的荣幸。”他听了先是愕然后又忿忿不解地叫起来:“什么?还是我的荣幸?!”我之所以敢如此失礼又莫名其妙地狂傲,深知他不会为此而生气,更不会记恨,因为他是君子,君子有海样的宽容与雅量。
但话说回来,我的狂傲也有我的道理。春联,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严肃且神圣的。不管别人怎样随意,可请为我写春联的人,不仅字要写得好,还必须是人品高尚、学识超群、睿智过人、行为富有楷模师范之人。否则,我宁愿自己涂鸦。自打结识先田兄,我便找到了为人处事的榜样,更有亦师亦友的知己。他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温文儒雅,学识渊博,善良敦厚,被批判以至被丢失的我们民族的脊梁——仁义礼智信,全在他身上充分地展现。从此,为我写春联就非他莫属了。
这些年来,看厌了那些看似笔走龙蛇实则花里胡哨的书法作品,故而当我第一眼看到先田的字,就眼睛一亮,顿悟真谛,如见佳璧。柳公权说:“心不正,则笔不正。”先田的字如同他的人,端庄厚重,隽永秀逸,淡雅中内涵深蕴,浓浓墨香中散发出文人志士的高洁气韵,笔画间渗透着天圆地方、外柔内刚的沉雄,既有苏子之豪放,又有欧阳之风范。尽管他至今未冕书法家之冠,但凡观之无不赞誉有加。这样的春联,实在让我之寒舍门楣生辉。
先田为我写春联,从不在“楹联大全”里搞取陈旧,也不趋新潮的“财运”庸俗,全是自撰,且针对我而写,充满关爱与期待,有勉励,有教诲,有的成了我人生的座佑铭。如:“文品畅茂有新意,格调高雅尚崇山。”(2008年)“染翰得清气,吟诗觅古风。”(2009年)让我坚定了在拜金主义的浪潮中持守文品人品的统一,不失对文学神圣的敬畏,不失作为诗人的担当,尽力写出格调高雅富有新意的作品。 而同时也坚定了我不随波逐流,用汉语写诗写出中国风格新诗的追求与探索。“诗歌出自胸臆,文章只写心声。”(2010年)再一次告诫我诗文贵在情真,写诗要抒发心志,作文要倾吐肺腑。无病呻吟或“假大空”是诗人最大的无耻。“长吟缘何事,诗心总苍茫。”(2011年)这也许是先田多年为文的自我感叹,相信我会与之共鸣。此联虽短,却蕴含深沉,每每读来,心中便五味杂陈,便想起陈子昂的名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2012年,我搬入望湖城新居,终于有了晚年静心读书写作之处,先田兄春节前夕送春联两副。其一:“藉烟茶助谈兴,凭诗文诉衷肠。”非知己莫能写出此联!他好酒,有酒便才情大展,诗思敏捷,出口成诵,妙语连珠,惊羡四座。而我终生与烟茶为伴,有此二物,便话语滔滔慷慨激昂,有人为之动情,有人厌而无语,我则全然不顾。“凭诗文诉衷肠”,我的创作思想被他一语点破,我的诗文,无论优劣,无不充满我的恩爱情仇,所思所想所悟。其二:“为人只讲情义,处世则重诗文。”这不仅是我的人生准则,恪守至今,我也将它作为一条家训告诫我的孩子们。我从不敢妄想成为什么人物,也不期冀我的孩子们有多大才干,但只要讲情义重诗文,就可以成为知书达理之人,就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就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然这也是当今之人最难做到的,但更是未来之人必须做到的。
春节即至,还请先田写春联,不过这次我不会再让他送,而要亲自登门求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