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5月,我们一家经历了“闯关东”的艰辛,辗转回到了故乡。老屋早已卖给族人,我们只得暂时寄居在村东头一处闲置的土坯房里。没有地种就没有粮食,一切靠亲戚和乡邻们周济。
度过饥肠辘辘的夏秋,转眼到了“冻死叫花”的腊八。初七下午,母亲就开始张罗。她抖搂干净一个粮袋儿,又抖搂干净另一个米袋儿,小米、玉米、高粱米只凑足了两碗。母亲用无奈的眼神一一扫过我们姐弟五个蜡黄的小脸,叹了一口气,对父亲说,“要不你再去……”父亲断然拒绝,“平日大家已经帮我们不少,况且人家的日子也不宽裕,怎好再开口。就熬稀饭吧。”母亲扭过脸不再吱声。
“他婶,在家吗?”奎大娘端着一蓝花碗花生米笑盈盈走进来,“过腊八了,自家种的,还存着点,给孩子们解解馋。”我的眼一下子亮了许多,那花生米粒真大。母亲摸摸头巾,“你总惦记着我们,真不好意思。还不快谢谢你大娘。”“干啥呢,一家人还见外。”奎大娘一边走一边摸摸我的头,“这小子,就是讨人喜欢。”
我们用感激的眼光刚送走奎大娘,虎婶子怀里兜着东西又进了门,“嫂子,今年树上结的枣不多,也没放好,别嫌少。”母亲用手背抹抹眼角,“多少都是你的心意不是!”“谢谢婶子。”这次,不等母亲吩咐,我高兴地跳过来接着。那枣红得像宝石。我馋得咽了口唾沫。“就你鬼。”虎婶子戳了一下我的脑门。
“姐,”小姨竟然走了五六里路送来一手绢红豆,一手绢杂豆。“小妹……”母亲哽咽了。
当晚,母亲把米下锅,熬了一口八印大锅的腊八饭。
第二天一大早,我吃了三大碗腊八饭,最后把碗舔得干干净净。母亲瞅着我,眼圈红红的,一个劲地说,“慢点,别呛着。”父亲最后插嘴,“老五,吃饱腊八饭,按习俗要到外面拉巴拉巴(土话,就是走倒八字步)。”
我高兴地一溜烟儿跑到大街上去拉巴。小伙伴们见我这样走路,都笑我这是吃饱了撑得。我赌气跑回家,正听到母亲埋怨父亲不该让我去拉巴出丑,父亲却说,“你懂啥,我这是让孩子告诉大家我们吃饱了。大家别惦记着了。”
母亲眼圈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