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来华的项目成员都带有鲜明的共和党党派色彩,几乎都发表过对华强硬的报告,至少也说过些“狠话”,其中还包括朝鲜问题六方会谈的参与者和美国对台军售的幕后推手。
与他们相遇的是同样强硬的中国学者,其中包括刚在纽约时报撰文《中国可以打败美国》的清华大学当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阎学通,还有曾放言“不惜牺牲西安以东所有领土”与美国核战的国防大学教授朱成虎少将。 据《南方周末》报道
中美鹰派论剑:以项目的名义
2013年4月24日,美国前常务副国务卿理查德·阿米蒂奇(Richard Armitage)率领6位美国“2049项目”代表来到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与中国军官、学者进行题为“亚太战略变局与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学术研讨。
会议组织者发放的介绍材料中,这次对话被称为“中美鹰派论剑”。
“2049项目”,顾名思义,想要研究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0周年时的内外政策图景。此次来华的项目成员都带有鲜明的共和党党派色彩,几乎都发表过对华强硬的报告,至少也说过些“狠话”,其中还包括朝鲜问题六方会谈的参与者和美国对台军售的幕后推手。
与他们相遇的是同样强硬的中国学者,其中包括刚在纽约时报撰文《中国可以打败美国》的清华大学当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阎学通,还有曾放言“不惜牺牲西安以东所有领土”与美国核战的国防大学教授朱成虎少将。
鹰派?“我只是忠于国家利益”
“论剑”的最初阶段,双方更像是在寒暄客套,并反复表示不想攻击对方。
阎学通坦率地说,“我女儿在美国上学,我导师是美国人,没人会觉得我‘反美’。我只是忠于国家利益。”
在2049项目主任、美国负责亚太事务的前副国务卿薛瑞福(Randall Schriver)看来,这里的“鹰派”更像是一个品牌推广标签,而自己的美国同事们只是习惯于直接表达本国的利益关切而已,而阎学通则对这个标签欣然接受。
在主旨演讲中,老共和党人阿米蒂奇毫不掩饰地对民主党政府的亚太政策大加批评——“他(指奥巴马,编者注)的幕僚里没有一个人真的懂亚洲。这很奇怪!”
在他看来,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做得太匆忙,以致本该在政治、经济、文化、安全等领域全面铺开的战略只流于安全领域的转身;近期又对朝鲜局势反应过度,引来了世界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也给中国带来了不必要的忧虑。
在会议桌前,阿米蒂奇也会不时地表现出自己鸽派的一面。当阎学通发言说美国作为军事大国没有资格批评中国的军费开支时,阿米蒂奇立即委屈地瞪大眼睛,快速左右环顾自己的美国同事:“等等,谁批评中国军费了?我们这边的人都没批评!”
也许是对美方一开场客气态度的回应,中方的“鹰派”们也表现出了相当的风度。整场会议所有的中国专家都用英文发言和交谈。朱成虎少将身着一身合体的西装,以非常绅士的温和语气表示,中美发生战争是无法承受的,并请美方理解中国近期稍显活跃的海上领土维权行动都是对方所迫、出于无奈。
双方都保持着相对轻松的气氛,直到谈到令人头痛的朝鲜问题——这几乎是整场会议一触即发的火药桶。
朝鲜问题:“不能不同意更多”
会议进行当日正值中国政府朝鲜半岛事务特别代表武大伟访美。阿米蒂奇悲观地预测称,这次访问可能只是交换意见,很难得出什么结论。
当南方周末记者提问,中美两国是否有计划合作应对朝鲜局势,沉默了一上午的前美国国务院亚太事务高级顾问、六方会谈参与者大卫·艾舍尔(David Asher)立即激动了起来。他忿忿地质问道,“我倒想问一下像你这样的年轻记者,朝鲜核试验都已经威胁到中国的安全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支持中国和朝鲜保持军事同盟的关系?”
会议室里立即炸开了锅。
中方学者展开了反驳。阎学通斩钉截铁地否认中朝是军事同盟关系的提法。
“可是,条约里明明写着!”艾舍尔不甘心地说。
“那不具有实质意义!”阎学通回应。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陶文钊补充道,“我们没有情报共享,没有联合战略,更没有联合军演。和日美同盟比起来,中朝那根本不叫同盟。”
不过,尽管在场的中方“鹰派”对朝鲜的作为表示不快,但仍认为中国不能切断与朝鲜现有的联系,否则就失去了对朝鲜决策层的影响力。
美国六方会谈特使约瑟夫·狄长礼(Josef Detrani)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我们只是希望通过中国施压,把朝鲜叫回谈判桌前,然后好好问问他,2005年签的协议是不是认真的。”
对此,外交学院院长助理王帆教授认为,朝鲜希望改革,因此需要一个安全的外部环境,但美国并没能够提供,还总在威胁打击朝鲜。
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理事长于品海问对面的美国专家说:“美国能保证只要朝鲜放弃核力量,就放弃先发制人的权力吗?”
“当然不行!当然不行!因为我们不信任朝鲜!”坐在他对面的阿米蒂奇有点急眼,他当即表示,对中国专家的看法“不能不同意更多”。
双方的观点对立也渐渐变成了相互指责。美国外交政策专家沃尔特·洛曼(Walter Lohman)嫌中方“不允许在家门口生事”的告诫没有明确指向朝鲜;而中国学者马晓霖则希望美方明白这种不点名的批评对于“中国人民永远的朋友”已经足够严苛。洛曼怀疑,对于朝鲜拥核问题,中国是否在计算自己可能的收益,而王帆则反过来质疑,美方希望朝鲜半岛、东北亚地区保持一种可控范围内的紧张局势,以此保障自身在这个地区的利益。
狄长礼不停摇着头,面露失望地靠向椅背说:“我们离得实在是太远了。”一直努力“和稀泥”的阿米蒂奇也不得不感慨:“我们说同一种语言,但不一定互相听得懂。”
新型大国关系? “不打架就是胜利”
在经过了激烈的朝鲜问题辩论后,进入了最后一项议程——如何构建“新型大国关系”。
当中方专家表示,自己在这个环节的发言将比较“和平”时,阿米蒂奇笑着说:“不如说,刚刚的环节很‘好玩’,但下面的话题更重要。”
作为这一环节的主持人,阿米蒂奇对“新型大国关系”这一术语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想要挖掘其中的内涵。
不过,中国专家们似乎并没有阿米蒂奇的热情。“我们管中俄、中欧、中美关系都叫新型大国关系。”陶文钊解释。
清华中美中心高级研究员周世俭的发言中,他用投影展示了一系列中美经贸交往激动人心的数据。
但美方似乎并不领情。美方专家质疑这样的数字与中国对美国经济的真实贡献并不能画等号,有人提出,日美的贸易数字虽然落后,但日本在美国的投资数额几乎是中国的“100倍”,而投资对经济的贡献显著得多。虽然没有当面反驳,会后周世俭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上述专家简直是“胡说”。
接过话茬,洛曼坦言自己对中美关系感到悲观,因为双方在太多的问题上存在根本分歧。在他看来,对朝鲜,美国已经心急如焚,而中国依然气定神闲;对日本,中国的认识还停留在上世纪30年代,而美国则将其视为一个正常的国家;在南海,中国想要重申主权,而美国则希望保持该海域的自由通行;当然,还少不了两国意识形态的分歧。最后他总结道,对中美关系期望不能太高,不发生战争,就是成功。